在亞馬遜雨林不用釣竿釣食人魚，以及鮮魚營火饗宴｜人生難得的體驗

祕魯的亞馬遜雨林中，雨似乎不會停，被單吸滿濕氣彷彿可以擰出水來，衣服吸飽了水氣，冷軟地貼在皮膚上，散發著一股需要洗滌的氣味。

旅程最後一天的下午，導遊Chris帶著我與伴侶說書人划船越過整座湖到對岸釣魚──不用釣竿，只用釣魚線與魚鉤。我看著Chris與說書人先試。

不用釣竿釣食人魚

Chris很快地釣起兩條食人魚，食人魚一離開水面，發出「拱拱拱」似豬隻的叫聲，嘴巴一張一闔，露出白森森的尖牙。Chris放了一片葉子到它口中，喀擦清脆被咬斷。

說書人的餌則是一直被吃掉。十幾分鐘後，有點挫折的她把釣線交給我。我想著Chris的動作，心中沒有期待（大家都說釣魚需要耐心），只是想說試試看。一方面，也在擔心釣上那猙獰尖齒的食人魚。

我感到餌正在被嚙咬，扯回一段線，當線突然收緊時，Chris說：「現在！」我雙手收線，看到魚鱗在水面下閃閃發光，牠掙扎想逃脫自己的宿命。Chris要我放緩動作，指示：「太大力魚嘴被勾破，牠就逃走了。」

拉上船的那刻，我看清楚了不是食人魚，瘦瘦長長地很秀氣，沒有尖牙，也沒有發出拱拱的叫聲。牠拍著尾巴，睜大著眼看著我。牠是我的第一條魚。

「牠叫麗莎魚。」Chris說：「麗莎在當地語言的意思是滑溜溜。」

我籠罩在世界不可思議的氛圍中，想起伴侶說書人的「官方」英文名字，那是她對不熟陌生人自我介紹講出的名字，也叫做Lisa。

「這個經驗是妳不會忘記的，一輩子都不會忘記。」Chris這樣說。我相信他。

天空此時籠罩半片天的烏雲，湖面颳起了大風。Chris收了釣線，搖起槳回程。風鏟起浪來將我們向後推，我看見Chris喘著氣賣力地抵抗，想幫忙，但他說我與說書人不是這陣風的對手，他的雙臂彷彿裝了馬達，一路載我們回到岸邊。

亞馬遜雨林的營火

吃過晚餐後，Chris撿了乾枯的芭蕉葉、木柴、兩塊磚與一塊木板。找了一塊小空地，只用了三張紙巾，在高濕度的氣候下成功升起了火。磚塊放兩端，架上木板就成了長凳子，我本想一屁股坐下，Chris阻止了我，他將木板拿到火堆上，用煙燻烤。

「這樣螞蟻就會跑走，也不會再爬上來。」他解釋在亞馬遜的螞蟻會咬人，若是被巨大的火蟻咬了10下，就會有生命危險。

火旺了之後，Chris把包在芭蕉葉中的魚擱在火堆旁邊，接著，他掏出一瓶Cachaca酒調入可樂。Cachaca是祕魯人用甘蔗釀造的39%高濃度飲酒，它的氣味讓我覺得熟悉，一口入喉，熱辣辣的熨著肚子，再熱烘烘地直竄腦門，忍不住得多吸幾口空氣。幾口後，我才想到，是了！高粱的味道。

火堆竄出的白煙讓蚊子都不敢靠近，坐在火堆旁可以順便烤乾溼答答的衣服。我什麼都幫不上忙，只能動動嘴皮子。我問Chris：「為什麼你的英文這麼好？」

他說起學生時代，早上學電腦，下午和朋友踢足球，晚上他自學英文。他的英文老師只來學校教了八個月，沒有說什麼原因，就離職回國了。學校也找不到英文老師。

畢業之後，他做了很多工作：餐廳端盤子的、調酒師，但他告訴自己：「我受教育並不是為了要做這類工作。」

他找了導遊的工作，向遊客問英文問題，用手機錄下來，晚上再反覆重聽學講。現在他的英文很流利了，他說非常喜歡自己的工作。

Chris並不是特定某家公司的職員，他與好幾家旅遊公司合作，類似接案。他說：「受雇一家公司，就必須要一直待在同一個地方，去一樣的景點，每天吃一樣的食物，看一樣的景色，實在太無趣了。」在那兒的導遊，很多前一天晚上喝多了，或者不缺錢，就臨時請假，甚至根本找不到人。這個時候Chris就成了救火隊。

「像這個團，是出團當天早上八點，我接到電話：『Chris，今天有個團你可以接嗎？』我那時躺在床上看電視，回：『好吧！什麼時間？』他們回我八點半。我就來了。」

我想到如果原先的導遊沒搞失蹤，我們可能永遠不會認識他，不會學會釣魚，也不會在亞馬遜雨林中生火烤魚了。

聽著乾枯棕櫚葉燃燒的劈啪聲，看著導遊Chris不時轉動裹著芭蕉葉的食人魚，啜飲著甘蔗調酒，我們三人在夜色中天南地北地聊。突然，Chris停下了所有的動作，揮揮手叫我們跟著他鑽進樹叢，正巧目擊穿山甲窸窣逃跑的搖擺尾巴。

「非常難見的生物。」他說。

食人魚的滋味

芭蕉葉烤到外層焦黃，魚就差不多好了，打開芭蕉葉，魚上鋪著一些蒜頭與鹽，彷彿蒸魚一般充滿水分，魚肉一撥就骨肉分離，腹內還有魚卵。我們用手指捏著熱燙燙的魚肉吃。食人魚肉質如白鯧細嫩，蒜香襯托出白肉的香氣。

在那麼一瞬間，我覺得唧唧蟲聲與頭頂的沙沙樹影是我全部的真實，以及我全部的存在，彷彿在雨林深處的某個地方，我遺落了所有的過去，也許是在划船渡湖的那刻，無意遺留在湖的那一頭。有那麼一部分的我，希望回程時，不會被過去找到。

微醺之中，我感到輕鬆與無比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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