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哲宏案申诉:和死亡赛跑的漫漫征途
金哲宏案申诉:和死亡赛跑的漫漫征途
原创 常玮平 绿4岛 2018-10-25
金哲宏案申诉:和死亡赛跑的漫漫征途
文/常玮平
金哲宏终于活着等到了他的再审开庭。
再审法庭上,公诉人和辩护人,均认为证据不足应予改判。用了23年,控辩双方达成了让人啼笑皆非的一致。可惜1995到2000年间,吉林市中院两次判死刑,吉林省高院两次“事实不清,证据不足”发回重审,检察官拿着第三个版本的起诉书,坐在了公诉席上。那个时候,他认为证据是足的吗?最后这一次,吉林市中院判死缓,吉林省高院维持定谳。
1991年,在凤翔县看守所关押了12年的付存绪迎来了他的第一次庭审。判处死缓。他说,看守所不给看病,监狱可以,为了活下去,没有上诉。为什么一个案子12年不开庭,为什么既认为是强奸杀人,又判死缓?那时的公诉人,认为证据是足的吗?
疑罪从活,留一条命。很中国。
昨天,金案没有当庭宣判,结果几无悬念。对我来说,最高兴是听到决定再审的消息时,现在已经平静了。
王兴律师在新疆周远案平反之后说:“像周远这样最终得以纠正的成功申诉案件只是特例,少之又少。……对于寻求帮助的申诉案件当事人,我也只能告诉他爱莫能助。如果可以选择不申诉,可以选择继续自己的生活,那还是选择生活吧。”
这听起来有些悲观,但做过冤案申诉案件,才能真正体会这种无奈。
首先是案卷。2015年,五部委联合发布《关于依法保障律师执业权利的规定》,其中第14条规定称,经审查决定立案后,可以阅卷。这本是为了保障律师阅卷权,有时却成了拒绝阅卷的借口。你想阅卷,那等立案吧。可没有案卷,叫我怎么提申诉状,又谈何立案?到最后,很多积年的案件要想申诉,当时必须有辩护律师,必须是活的,还恰巧保留着十几、二十年多前的案卷。他还要愿意提供给申诉律师。
其次是长期的呼吁和申诉。自14年中我第一次会见金哲宏,已整整4年。陆陆续续,有近十名律师代理,到最后有超过20名记者参与报道。澎湃新闻的第一篇报道让吉林省高院在其官微作出了“责成阅卷调查,依法处理”的回应,撰写稿件的周超当时是实习记者,现在都已经离职了。当时监狱还必须两人才能会见,我先去碰了壁,跑到长春市区,找了律所,自掏腰包500块钱,帮金家又请了一名律师一起会见。不知那位老律师现在是否健在,是否知道,如今上了新闻头条的申诉案子,他其实也是代理人。
法律的归法律,生活的归生活。律师这个职业最吸引人的,是可以从一个案件,看到一种命运,留下一段记忆。
金哲宏的同学,为给他申冤,便于以家属身份委托,要跟他结婚。民政局要双方到场登记,可金哲宏在牢里啊。同学将民政局告上法庭。作为一桩奇闻,上了报纸。说起来,也是策略性诉讼的典型案例。
他另一名同学,一直在吉林当地接待律师记者。她对案情了如指掌,也详细记录了案件推进的每一个关键环节。她寄了作家那多的新书《十九年间谋杀小叙》给我,一本看起来以清华铊中毒案为基础的犯罪类小说。
他同学称,金哲宏是歌曲《军中绿花》的曲作者。
1995年中秋,27岁的金哲宏从旅顺警备区复原后,正开了一家狗肉店。会弹吉他会谱曲唱歌,人长的帅帅的,生活才刚刚开始。2014年,当我第一次站在金哲宏面前,他夹着双拐,隔着玻璃,泪流满面的给我看锁骨下“挂大挂”留下的疤。
2008年,54岁的付存绪正式刑满释放,他人生一半的时光在高墙内度过。他要个说法,开始走上申诉之路。十年后,付存绪留存了毛发作为日后DNA比对的样本,写下了遗书。各种疾病缠身的他,不知道能否活着看到他的案子平反。
申诉艰难,却要将渺茫变一定。
申诉漫长,却要和死亡赛跑。
辩冤白谤为第一天理。向所有为冤案平凡而努力的当事人和律师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