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时报丨西方与非西方是该平等展开对话了

西方与非西方是该平等展开对话了

马凯硕（Kishore Mahbubani）

几个世纪以来，西方收获了世界上其他地方的想象和尊重，这不是秘密。但成了秘密的是，西方眼下正失去这种尊重；之所以成了秘密，是因为在数十亿人心目中，它的发生是悄无声息、无影无踪的。

令西方变得卓越的，不是西方的价值观，而是西方的表现。卓越的表现使得相对较少的西方人口能够在两百年内领先于人类的其他族群，并利用技术优势殖民全球各个角落。仅仅一百年前，十万英国人就能高效统治三亿多印度人，这令人难以置信。尽管后殖民时代的怨恨有根有据，但全球南方对西方优异表现的尊重也真切而持久。

尤其是在二战后时期，绝大多数西方社会稳定而有序，既享有民众一致认可的民主，也享有持续的经济增长。他们的领导人，哪怕没有在鼓舞人心时，也是理智的。正如美国外交官乔治·凯南(George Kennan)睿智预测的那样，西方的“精神活力”最终将击败苏联。

不幸的是，假如凯南今天仍健在，他要找到类似的活力会比较费力。无能已取代能力。曾经秩序井然的社会已变得深陷困境、政治动荡：英国退欧，以及唐纳德·特朗普和其他民粹主义领导人的兴风作浪，就是显而易见的迹象。许多西方知识分子看到了这一点，但他们说服自己相信，这些只是暂时的、周期性的挑战。

但那些挑战并非周期性，而是结构性的。例如，每个欧洲领导人都应牢记一个统计数据: 自二零一零年到二零二零年，拥有三万亿美元生产总值的东盟国家对全球经济增长的贡献，超过了拥有十七万亿美元生产总值的欧盟。

只要西方领导人仍不愿将他们长期以来强加给表现不佳的发展中经济体的那种苦药强加给本国人民，经济上的无能就将持续下去。眼下，与经济上的无能不相上下的是地缘政治上的无能。俄罗斯入侵乌克兰是非法的，理应受到谴责。但全球百分之八十五的人口生活在没有对俄罗斯实施制裁的国家。这表明俄罗斯孤立无援吗？或者相反？

的确，在乌克兰问题上，美国至少展示出了地缘政治上的狡猾，而非无能，在美国人希望集结支持，对中国施加更大压力之际，这造成了欧洲对华盛顿的依赖。但美国或许开始发现，这些地缘政治红利最终只是暂时的。在西方的共同压力下，俄罗斯仍可能崩溃，尽管这显得越来越不可能。乌克兰总统弗拉基米尔·泽连斯基或许不得不接受一个痛苦的妥协。假如这是结果，非西方国家会问：“这一切意义何在？”

向乌克兰提供的大量援助不过做实了全球南方愈发强烈的认知，即：西方并不真正关心乌克兰。值得留意的是，俄罗斯的侵略发生时，人们对新冠大流行病还记忆犹新，在那期间，全球南方见证了，西方国家有过剩的疫苗，但没有分享给它们。

对全球南方各国政府而言，最令人难以释怀的是特朗普可能重新掌权。假如他做到了，美国将迎来一个更加恶毒、更加愤怒的特朗普，他将再次撕毁气候协议，无视联合国，利用美国的实力在双边关系上霸凌其他国家。

哪怕手握第一流的社会科学工具，美国建制派仍无法探明导致太多美国人投票支持特朗普的那种愤怒的源头。一个严重分裂的社会再也无法充任世界其他地方的“山巅闪亮之城”。

所有这一切都表明，有些意义深远的事情正在这个世界上发生：西方与非西方的一种形而上学意义上的分离。

世界其他地区的许多民众曾将西方视为自身问题的解决方案，但眼下他们意识到，他们必须找到自己的出路。但这是否意味着，西方与非西方世界完全脱钩不可避免？绝不是。我们仍然生活在一个相互依存的世界，这个世界面对许多迫在眉睫的共同全球挑战。

我们必须互相对话，但我们必须平等地展开对话。必须结束居高临下的态度。眼下，西方和非西方是该在相互尊重的基础上展开对话了。

（作者是新加坡前外交官，目前是新加坡国立大学杰出研究员。本文原题“It’s time for the west and the rest to talk to each other as equals”，由《金融时报》网站发布于2023年12月12日。译者听桥，对机器形成的初步译文有所校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