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但我能忍

做海龜保育有個多數人都恨之入骨的環節——清理海龜窩。大家都說很臭很噁心。

整個過程是這樣：海龜媽媽來產卵➡️小海龜孵化➡️小海龜爬出➡️幾天後必須清理海龜窩

這個清理並不是拿雞毛撢子打掃的那種清理，是把空蛋殼、沒孵化的蛋、比較緩慢，還沒來得及跟上大隊的小海龜、孵出了卻死了的小海龜，全都挖出來，做紀錄，順便給地底通通風，殺黴菌。

我們趴在沙地上，跟著埋在沙裡的記號繩，挖出一個像隧道的小洞，大概一隻手能伸進去的大小就好，全憑著手來摸自己挖到什麼東西，所以每次挖出來都是驚喜，像阿甘的巧克力那樣。

偶爾會挖出一堆火蟻，我也不知道那次我是何其幸運，挖著一窩正被火蟻侵蝕的海龜窩，卻沒被叮一口。那時候只是檢查海龜蛋孵化了沒，不是要清理海龜窩，但我必須得把有著火蟻的沙子全都掏出，然後放新的沙子進去，不然那一窩海龜蛋還沒被孵化就已經與世長辭了。

聽過一句很有意思的話，你要把它們埋起來，它們才能活著。

好多事情都是這樣，死透了，才有峰迴路轉。有天我想耍廢，我廢到一個極致，沒有去為我的耍廢焦慮，果然廢到一個時間點後，我就爬起來做事了。

清理海龜窩的味道，我在其他地方沒有聞過這個味，濕漉漉的沙子+腐爛+發霉的味道。

很奇怪，我很享受這種時刻，但我沒告訴別人這事，我只說我不排斥。

我喜歡看蛆在死海龜上蠕動，特別喜歡看蛆。我的畢業論文原本是想要做關於這個的，最後因為種種原因改道了。

沒能拍到這類照片，做工時候手都很髒，不適合拿手機來拍照，身邊也沒人為我拍照。

實習時，海龜保育都是住在島上的外國志願者在做，本地人反而都在做生意。我覺得有點奇怪，為何自己的地方還要由外國人來守護，大家看到的東西可能都不一樣吧。

有一次我和瀚卡在清理海龜窩。我們把海龜窩裡的產物都挖上來後，清點和拍照紀錄。我們需要把還沒孵化的海龜蛋打開來看看裡面發生什麼事，我也很喜歡幹這事，興奮。

瀚卡告訴說，我覺得清理小孩的糞便比這個好多了。

我說，真的嗎？我倒覺得這個還好，我能忍受這個。

瀚卡說，那你很有做生物學家的潛能。

瀚卡是三個孩子的媽。我們在做這些事時，她的孩子們在不遠處，光著膀子在互相追逐，跌倒了，整個身體都會被沾上白白色的沙，看起來很像要被下鍋油炸的炸雞。

說實話，聽了瀚卡的話，我不禁感覺受到鼓舞。對耶，能做著其他人難以忍受的東西也許就是我的強項。

還有另外一件我在實習時候，真的感覺很興奮的事情。

我們有學著怎樣找海龜窩。海龜媽媽來產卵後，海灘上會有很明顯的行走痕跡，就是在告知天下這邊有海龜蛋，會引來貪心的漁民來把海龜蛋偷走，拿去賣，利潤很高。

所以我們的行動要快，比其他人先到，就能保證這窩的蛋的安全。

找窩的過程有點複雜，要根據海龜媽媽的足跡來推斷哪一條足跡是上岸和下岸，通常會用兩條足跡，也會有超過兩條，如果她不滿意自己選的地方，就會在海灘上趴趴走選新的地點。海龜產卵後，會camouflage，她會前腳一邊爬一邊潑沙，為了隱藏她的產卵地點，順便在下海前休息一下，畢竟一下子生了一窩的蛋，平均100粒。海龜媽媽的camouflage是留給小海龜的最後疼愛，以後可能都見不到面了。

所以沒經驗的人是挖不到海龜蛋的，那些來偷蛋的漁民其實都有一手的，只是方法有點粗暴，可以弄破很多的蛋，因為他們覺得無所謂。對他們而言不就是少了幾顆蛋的利潤罷了。

但在保育的角度來說，每個蛋都是生命，必須小心翼翼。

説回我剛剛覺得興奮的事情，那就是，我找到過兩次海龜蛋！真的很興奮！其他人都做不到的事情，我做到了，飄飄然，我膨脹了。

我有點熟悉挖沙時候靠近海龜蛋的那種感覺了，沙子松松軟軟的，容易塌陷，樹根都會是斷的（媽媽在挖洞時候弄斷的），挖出來的沙子會引蒼蠅（媽媽生蛋時候會有黏液，沙子沾上黏液後會引蒼蠅）。

實習時和海龜打的交道讓我更想往這方面發展。

覺得我遇到的這些事情都很神奇，可能是指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