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富城如何“摧毁”香港锐舞文化?
电子音乐在香港
国内的青年文化总是慢西方国家半拍,即便是拥有优越地理位置与特殊文化背景的香港,也逃不过“玩别人玩剩下”的命运。
就拿电子音乐来举例,在1979年美国芝加哥爆发“Disco Sucks”运动之后,国外流行十余年的Disco才异步出现在香港,八十年代香港逐渐涌现出一批以荷东舞曲为主的Disco音乐,再由这个文化集散地输送进大陆。
在还不能顺着电话线爬上因特网的年代,国内乐迷最早接触到摇滚乐的渠道是打口碟,而香港的情况也差不多,不过多了些和外国人接触的机会和一批喜欢看国外杂志的年轻人。
1993年左右,几个从外国留学回来的港青觉得“鬼佬”的Rave Party很过瘾,决定带回香港布道,Rave文化就这样在香港流行起来,许多Disco舞厅或歌厅都被改成了适合Rave的场地。
看过《古惑仔》系列的都知道,香港有一个根生蒂固的社会问题,那就是黑社会,而且回归后恰逢新型毒品的出现,Rave Party无疑是一个很好的毒品分销市场,曾一度沦为毒品天堂。
“嗰啲fing头丸、K仔…全部是新兴,需要配合强劲音乐刺激,佢食咗落去,迷迷幻幻咁,俾人借口去放松”,创办348Disco的洪汉义认为Rave Party的盛行与毒品有很大关系。
2000年代初期,香港电子音乐场景滥药成风,2001年香港首季度罪案纪录:青少年涉及毒品被捕的案件上升八成,同年警方和海关搜获逾10万粒摇头丸。
广场舞取代锐舞
为了让年轻人戒掉Rave瘾,除了加大反黑力度,香港政府还大力推动Para Para这一舞蹈,甚至资助拍摄电影《Para Para Sakura》,目的是让香港人逐渐沉迷于更“健康”的Para Para而远离Rave。
电影在2001年7月上映,由郭富城、张柏芝主演,片中通过抓住郭富城的个人特质打造了多次大型的群舞场景,再配上富有现代动感的电子舞曲,跳舞桥段占了影片的三分之一,与其说是电影,倒不如说是加长版MV。
虽然各地票房都不太理想,但主题曲和Para Para舞蹈都出了圈,郭富城的偶像效应加上Para Para的易学习性(以手部动作为主,除了简单脚步的移动之外,很少有下半身的动作),香港掀起了一股Para Para的热潮。
Para Para让许多香港年轻人走出昏暗躁动的俱乐部,占据街头,每个周日都有成百上千人在尖沙咀香港文化中心跳Para Para,爱好者们还成立了香港Para Para舞蹈总会。
《Para Para Sakura》让郭富城成为了“广场舞鼻祖”,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郭富城摧毁了当时在香港风头正旺的Rave文化。
值得一提的是,在电影上映的前一年,Para Para就在香港出现了,当时一个叫RT的年轻人在游戏机中心玩了一部名为“Para Para Paradise”的跳舞机,觉得这舞步很特别,就和一群同好玩了起来。
但Para Para这种舞蹈的诞生还得追溯到八十年代初的日本。
Para Para与竹之子族
1978年3月18日,一家名为“竹之子服饰店”的流行服饰专卖店在东京原宿竹下通开业,名字的来源是店主大竹先生希望这家店能像竹笋一样长大,店铺的前身开在东京樱上水,主要售卖的是女士成衣。
受观音菩萨天衣的启发,以及为了让服装更便于在Disco舞厅跳舞,店铺老板大竹先生设计了哈林服,以鲜艳的颜色和肥大的轮廓为特色,一经推出,新奇的服饰立即吸引了当时急于寻找异化越轨服饰表达自己的日本年轻人的注意力。
穿着哈林服的年轻人们聚集到店铺附近的原宿步行街,肩上扛着巨大的手提卡式放音机播着Disco音乐,在路边就跳起舞来,并以“竹之子服饰店”的名字作为他们的代号,这家店铺成为了竹之子族这一亚文化的滥觞。
随着人数越来越多,竹之子族被迫转移到了代代木公园(当时公园里还盘踞着另一种亚文化群体——摇滚族),并在每个周日的白天在户外举办在当时被认为拥有不良形象的Disco舞会,逐渐衍生出了Para Para这一舞蹈。
当时加入竹之子族的年轻人,大多是带着反抗精神的年轻工人阶级,在纪录片《年轻广场:原宿二十四小时》里,十五岁的竹之子族成员弥生抱怨自己活得像个人偶。
“在平日里老是得遵从长辈的意愿,周日是我唯一能表达自己真正看法、充分做自己的日子。”
通过公园这个公众场合,竹之子族把这一舞蹈扩展到了中小学生群体,成为了日本街头表演的先驱,即便在八十年代后期这一亚文化逐渐式微,竹之子族的精神却从未消失,日后的Cosplay文化被认为是继承了竹之子族利用大胆独特的穿着方式彰显个人主张的精神内核。
Para Para这一舞蹈形式也意外残存了下来,后来还融入了欧洲 Disco 分支类型Eurobeat的密集节奏,九十年代末期,木村拓哉在电视节目中跳起了Para Para,再一次带动了Para Para在日本全国的流行,坊间出现了许多传授Para Para的舞蹈教室。
游戏公司KONAMI在2000年初推出了一系列名为“ParaPara Paradise”的游戏机,这也是远在香港的RT能接触到Para Para的原因。
资本主义的牙医
在西方国家,Rave文化至今似乎还有一点锋芒,它是反主流的,与主流意识形态之间存在着一种紧张的关系,但移植到香港,剩下的只有消费主义的层面,成为了一种装饰性的潮流。
“人们去Rave Party,并不是因为Rave Party里有什么样的精神、什么样的价值、什么样的感觉,他只是想,我身为潮流的一份子,怎么能不去Rave呢?”梁文道谈及香港的Rave Party时曾经说过。
记得有人形容香港是一个"牙医",资本主义的"牙医",所有的"牙",都会给你拔掉的。西方很多很先锋的次文化产品,进入香港以后,就变成衣服就是衣服,鞋子就是鞋子。
任何一种文化被卷入资本的运作逻辑后,都会饰演成包裹着消费主义的光鲜皮囊,服装、音乐、舞蹈这些文化的附属品被误认为是文化的中心,或许这也是香港的Rave潮流如此容易被摧毁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