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主的心靈

從學校系統退出之後，這件事可算是我和孩子在自主學習的路上第一個里程碑——自主學習的心靈的形塑。

自從六月底帶兒子參觀了香港瑟谷教育的共學社群（有關這次參觀的感想，可以閱讀這篇文章： https://m.facebook.com/story.php?story_fbid=1213332772439970&id=100012897765335），見他也對瑟谷的印象也不錯，我是有意讓他參與其中，在一個看重自由和尊重的社群中自我探索和成長。當我說九月份會安排他在瑟谷參加兩星期的試驗，看看是否適合他，他並沒有表示反對，我覺得他可能就是認為反正不用再去學校，就「無可無不可」地接受了這個安排，走著瞧的態度。

到了九月，報了名，繳了學費，一切安排就緒，在準備開始兩個星期的試驗之前一天，我買了他很喜歡吃的蘋果批，說是要給他帶去瑟谷吃的。怎料他好像忽然才想起這件事，然後發出一陣抱怨的聲音，說：

「明天沒有時間玩Minecraft了！」

「之前不是說過如果你想在瑟谷玩Minecraft，我們可以在你的手提電腦安裝這個遊戲，並且給你提供各種需要的設備，但是那時你自己說不用了。 」我驚訝地說，「那麼，如果你想的話，我們現在馬上安裝也是可以的。」

「我不想在瑟谷玩Minecraft，因為我不想有人看著我玩。」

「瑟谷的小朋友不會看著你玩的，他們也有自己的事做。而且，在瑟谷，你是可以直接要求別人不要看著你玩，如果他不理會你的請求，你們可以在會議中解決這件事。」

我們協商了先去兩天，再作決定。

結果，第一天從瑟谷回來之後，他就對我說：

「我可以不去瑟谷嗎？」

「可以，當然可以！」我雖然有點驚訝他這麼快就決定了，而且，他很少有這麼決斷的，但我知道我必須讓他真正感到沒有被迫去做任何事，所以我馬上說「可以」，然後才嘗試了解原因：「你真的覺得不合適嗎？」

「其實，我覺得去也是可以的，因為在那裏，我也感覺自在。」他坦誠地說。這次他似乎有認真思考過，很有條理地說出自己真正的想法：「雖然覺得還可以，但我覺得還是不去比較好，因為現在對我來說，Minecraft是最重要的事，我要很專心去做，如果有一群人在身邊，我很難專心，在家玩Minecraft我已經覺得很滿足和快樂，又有網友可以聊天，他們還教了我很多我不懂的事。所以，我覺得自己現在不需要去瑟谷。」

我在想我是否錯判了甚麼，而且，我感覺他好像一下子長大了，以前參與或退出什麼活動，都是我觀察他的狀況而替他決定，如今，他能夠自己想清楚，而不是在沒有自主權的情況下，在無法說出自己想怎樣的情況下，用他的消極抵抗來應付那些他已經受不了的活動。我還在想如何回答，所以未有立刻回應，他就問我：

「你是否覺得很失望？」

這個問題多麽扎心！看見了嗎？父母的「權威」是那麼深印孩子的心，他們不由自主地總是害怕令父母失望，如果父母沒有留意到這一點，漸漸地，孩子就對自己真正的需要和感受麻木了。我們要多麽小心運用自己作為大人的權威啊！（有關「大人的權威」可以點擊閱讀在「關聯」欄中列出的相關文章。）

「你沒有令我失望！」我肯定地說，並且向他解釋我的想法：「我只是覺得好像是我自己判斷錯誤，因為在瑟谷孩子們可以做任何自己喜歡的活動，我以為你會覺得很好；而我當然也有我的關注，例如我認為在瑟谷，你可以有很多機會面對面與人溝通，那裏又有非常尊重孩子的大人，你也可以在他們身上學到如何對待別人。但這些都只是我的想法而已，既然你那麼清晰知道自己此刻想怎樣，我一定會尊重你的決定。我讓你退出學校體制，在家自學，不就是希望你能夠在自主自由的環境中，認識自己，明白自己的需要，知道自己真正想要做什麼嗎？這件事對你和我來說，都是一個很好的學習啊！」

在這件事中，他的成長在「確定自己想要的，嘗試整理自己的想法，並學習去溝通」這個過程中，而我的成長則在「分清自己的期望與孩子的真正需要，放棄威權，接納孩子的想法和決定，給他一個可以放心探索自我的環境」。這種微妙的變化必須用「心」觀察。

「他現在需要的就是自己在家玩Minecraft，那就讓他做吧。或者過一段時間，他的需求會有所不同，每個人在不同階段都會有不同需求嘛。到他覺得真的需要一個團體日日見面時，他再找我們吧，無問題的！」瑟谷的負責人如此回應。 世界真的需要更多像他們這樣的好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