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为历史版本和 IPFS 入口查阅区,回到作品页
戰地島民KMnese
IPFS 指纹 这是什么

作品指纹

[作答] 2019問卷:身而為人。

戰地島民KMnese
·
·

趕在壓哨前,我來回答這份問卷。
我是做藝術創作的,但我又正攻讀一個認知心理學為方法的博士學位,身而為人物質的和想像的意義都是我探詢的命題,我想在這份問卷提出些交會的可能。

● 在2019年,獲得了什麼讓你最有力量感?

科學心理學一向自外於現實世界,一如《快思慢想》審慎而嚴謹的筆調,但現況是,許多知識成為了當權者的幫兇...。幸運的是,Robert B. Cialdini 的《影響力》和《鋪梗力》、Jonathan Haidt的《為什麼好人總是自以為是》(系列作之二)都逐漸能信實又具實用性的發揚研究者良善的初衷。
儘管對華人心理學界這樣的空間還很遙遠,但不啻為相關研究者典範。

● 描述今年遇到的一個让你想起就感到温暖的人?

溫暖等待我找回狀態完成論文的老師和另一半。

● 有沒有什麼時刻讓你意識到時間消逝,你會不會對此感到慌張?

在母親來訪時,她下樓去買菜,我擔心她忘了帶傘,從窗台往外望去,沒雨,而她正在過馬路。
父母必然是時光匆匆的線索,但是,日常察覺到他們的衰老對我來說顯得太老套,對此感時傷懷也難逃過於片面的陳腔濫調和感時傷懷。
從窗台向外望則剛剛好,那畫面彷若蔡明亮《你那邊幾點》的遙望,母親仍有活力的邁向馬路的另一邊,我仍然想起了她的年老,但也可以好好的看著她還算健康的步伐,稍稍隔離「孝道」帶給自己的自我膨脹和自我厭倦,然後單純的希望她快樂、沒有憂慮。
並且在一切親情糾葛的各種情緒升起時,慢慢關起窗戶。

● 2019又被稱為割席年」,在这一年,與朋友、親人、愛人保持親密,对你来说,是更容易还是更困难了?
我和另一半持續爭吵著政治議題,但變得親密了。
我的父親使用了通訊軟體之後顯然上癮了,他沉迷於國民黨的論述裡,把中天新聞當作精神食糧,但自從我念了台大,他便合理化我的政治立場必然與他「割席」。
另外,我這一代同樣投注熱情在街頭關注公民議題的各種朋友們今年似乎不再「割席」,不過隨著選舉激化,這一切仍要審慎看待之...

● 相比一年前,你與身体的關係發生了什麼變化?你有更喜歡現在自己的身體嗎?

我變胖了,這一年,我也比較少靜下心來和身體及擁有身體的我安靜下來對話。
這一年我常常忘記我的身體,也很少去聆聽身體的訊息,在這一年結束前我希望與它對話。

● 你喜愛你現在所在的城市嗎?你會如何描述你和她的關係?

往返於台北和新竹,今年特別躁動,我一向和城市顯得疏離,但是在下面的回答裡,這個城市的「自然」卻又出現在我生活裡。
如果可以,我想繼續感受城市在成為城市之前的那些與人無關的事物。

● 過去一年,你能說出一個被他人改變的觀點嗎?

以往我總熱切的訴求改變,並且對於運動面臨的阻力和收編感到沮喪,因而放棄。
但是,我改變了想法:正是因為無法完成,才值得努力。
我變得和緩了,理解自己哪些屬於意氣之爭,而意氣之爭是沒有必要的。

● 

 2019年只剩下不到十天,分享一件在年初想不到今年會發生的一件事?
 這件事對你個人生活帶來什麼樣的改變?
 說一說今年讓你覺得最無能為力的事。你有沒有試圖改變它?
 如果改變不了,你是如何與它相處?

2019就在我寫作、唸書的窗台,在一個熙熙攘攘的都市, 有一窩斑鳩就這麼定居,生養好幾窩雛鳥,目送了好幾窩幼鳥彷彿代替我飛翔。

頭兩個問題都關於動物。
在城市裡窗台上斑鳩來築巢了,在盛夏孵育了好幾窩幼鳥代替我們飛翔,不過,我的存摺也哀傷的證明,坊間傳言鳥類築巢能招財是迷信。此外,「鳩佔鵲巢」是精闢的觀察,斑鳩對於鳥巢的標準驚人的寬鬆,原本期待鳥巢還在他們明年或許再來,但是,鬆垮的結構在秋季起風便隨風而逝了。

夏季的尾端我還因為動物救護伙伴的介紹領養了一隻小貓,年紀尚小,眼珠還是藍色的卻已經可以大口的吃軟性飼料。由於必須和家裡原有的貓咪隔離,我們先養在臥房,我們睡覺時他就隨意窩在人身旁,我們想:他以後應該會是隻親人的貓咪。
一個月過去了,我們逐步換成玻璃門讓新舊貓對望、讓看得見彼此一起進食、購置了貓跳台準備讓他們決定彼此的活動空間,不過,當我們嘗試讓新舊貓接觸,小貓總是頑皮的攻擊大貓,接著氣喘噓噓的又倚靠在人身邊。他果然是隻親人,甚至有點仗勢欺人的貓咪?

他來到我們家眼睛還沒有明顯的瞳孔,為新舊貓隔離將他養在房間時, 他好像已經養成了親近人類的習慣。

在領養後一個多月,到了帶去獸醫那裡打預防針的時候,他突然害怕、但馬上因氣喘而且休克。
原來,他有心臟病。貓咪的心臟病並不罕見但通常發作於一兩歲時,心臟瓣膜有缺口或循環系統閉鎖不全時,血液包含的氧氣量自然不足,這時,貓咪就會氣喘。

我想起斑鳩的蛋,還有這隻領養的小貓。
當時,朋友告訴我有人通報工廠裡有兩隻小貓不見母貓照顧,於是我把他帶回家,我想起而斑鳩有一兩次在下蛋之後,其中的一顆蛋掉到下方的遮雨棚破掉了。母貓可能遭逢不測於是留下兩隻幼貓、斑鳩的蛋可能因為拙劣的巢無法保護而掉落...這是一種解釋。
但是演化的知識告訴我:動物在繁殖時會淘汰不健康的後代,這是更合理的解釋。

從科學來說:小貓不應該存活,但身而為人大抵上卻願意讓他繼續活下去,哪怕付出代價。
如今,讓小貓接受治療所費不貲,特別在有健保制度的台灣對照之下更是如此。但我仍舊選擇繼續照顧他。

--

選擇兩個動物介入我的生活作為問卷的結尾,我想作為註解。
人類是既複雜而充滿非理性的衝動。而作為現代人,「啟蒙」的意義正是標榜人類能夠採用一種科學而理性的態度面對世界,從這個角度來說,《物種原始》不斥為說明人類存在的大作。
但是,很容易讓人忽略的是:處於啟蒙時代的人類一樣複雜而充滿非理性,其中一項天性便是侵略性,在啟蒙之前高舉宗教天命的大旗發起殺戮的天性不會因為啟蒙而消失,而《物種原始》正好給了這個時代發洩侵略性的托詞。正如William James所言:「祖傳的『進化』讓我們成為潛在的戰士。」
人類擁有愛,因此選擇飼養演化上不應該存活的小貓,而「恨的神聖一點也不亞於愛」,演化論的「適者生存」正提供一份更「科學」的說詞,輕則以特定人為的標準執行殺戮,讓眾人得以品嚐侵略性的快感:世界上任何一種死刑都帶有這層效果; 而回顧19世紀,帝國主義的殖民、「發明」國族和人種形成共同體藉以壓迫「次等」的他人 ... 這一切不會消失。

2019,「自我」 matters。
我必須先是我自己然後才是「我們」的一份子; 
「我們」就是「自我」:既善良也邪惡,複雜又難以掌握。











CC BY-NC-ND 2.0 授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