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困惑：自然科学家的中文表达
这几天在帮着审自然科学基金申请书，总共6份。其实被派发更多，我实在没时间，只同意接受看这么多了。我先走马观花看了一遍，科学内容暂且不谈，好几份申请书里的用词让我很是迷惑：
- “验证”还是“检验” (动词：validate vs. test)
- “试验”还是“实验”（名词：test vs. experiment)
在自然科学的语境下，我认为后者才是对的。
“验证”还是“检验”
科学方法里有一个很常用的方法，提出假设，然后去*检验*“该假设是否正确。如正确，可进一步往下走；如被证明该假设不正确，那么要搞清楚这究竟意味着什么—然后再顺着继续往下挖。
这里作出的假设（hypothesis)本身，是可能正确但也可能被推翻的—这要由实验数据来决定的，所以是“检验”。
相比之下，“验证”就是已经先行认为该假设是对的，那这里就给确认偏差（confirmation bias）可乘之机，就是我们会有意、无意地，只看那些证明自己预设观点的证据，而摈弃那些反对自己预设的数据。这一点可以通过一个例子来说明：举例来说，A由于不管什么原因，认为同事B不喜欢他，那么A很可能做的就是一直观察B今天的举动，来通过点点滴滴来确认B确实不喜欢自己：比如B和别人吃饭但没叫他，或是B看到A时把办公室门关上了—尽管A的这些行为可能完全由其他的原因，比如B和那个同事刚好有工作要谈，比如B关门是因为要开电话会议，而A恰巧经过而已。
这个例子里A的两点观察本身是中性的，但由于A“先入为主”的想法，就被A诠释成支持他的预设了。
“验证”这个思路，就是通常说的 We see what we want to see， 也说明了要做到 Listen without judgement是很难的, 因为这是个我们大家都会有的认知偏差（cognitive bias), 但受过科研训练的该对之更当警觉。
“试验”还是“实验”
“实验”是相对于“理论”研究来说的，是探究某种规律的一种研究方法。常见的研究过程是首先是理论研究，分析出一个规律性的东西；而实验就是要把前期研究里的要素，在相对真实的场景下再现，比如可以在水槽里改变流体速度和层次等等，研究不同的结构如何影响色剂在流体里分布；或是做数值模式实验，即在一个比较接近现实运行模式的数值模式里，人为施加某个异常—该异常一般来自于先期理论的、统计的研究结果；下一步便要分析该影响如何和其他过程相互作用。我觉得“实验”回答的更多的是how-question: how it works；而“试验”呢， 我认为重点在于“试”，回答的是行不行、多与少的问题(whether or not, which amount )。一般有个比较明确的标准，标示是否“试验”成功，比如如果某个药剂可以有效杀死95%的癌细胞，就可以认为它成功了；要是只能杀死50%，那就还要继续“试”。
很可惜，我看的这些申请书里在该用“实验”的时候用了“试验”。
小故事：你这是英语不好吗？
这让我想起了和一位老师的闲聊。
这位老师在美国顶尖学校和研究所学习、工作了好多年，著作等身，英语水平绝对没问题。他指导国内学生学论文的时候，学生说，“老师，我英语不好，写文章好难”。老师说，“没事，你把中文写清楚，我给你翻译成英文”。
他说，“关键是现在孩子们连中文都写不清楚，哪里是英语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