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无明》：躁郁世界，谁真的没病？

张爱玲在《茉莉香片》开篇就说：“香港是一个华美的但是悲哀的城。”

第三次在院线看粤语原声的港片，前两次呢还是去年上影节的港片，《东成西就》和《家有喜事》。

上一次在电影院看类似的港片还是好多年前，看的是《桃姐》，我很清楚，不是这电影多感动多催泪，是看电影的人因为电影里的虚幻而想到了自己的现实故事，移情罢了，现实世界需要一个泄洪口，也许漆黑的影院就是，也难怪电影院越黑越好，看电影的时候躲在黑暗里才更能进入那个虚拟的屏幕，越黑才越有胆量放下坚强面具痛哭一场。你说你哭的是故事，是演员的演技，不过是粉饰太平，其实是为自己哭，毕竟人是最自私的动物。

还有一个港片也和《一念无明》很像，去年的金像奖最大赢家《踏血寻梅》，可惜内地没上映，记得我也是资源第一时间出来就躲在黑暗里看完了。说像的地方，都在香港，都是小成本文艺片，不过《踏血寻梅》噱头更足，《一念无明》大概除了张志明就没别的吸引力了。

这是一部真正关于香港，关于人的电影。

印象的三场戏，按时间来，第一场是阿东参加好友Louis的婚礼，接近发病的边缘，他冲上台说，是，我是有精神病，可今天到底是谁的婚礼，是你吗，是你们吗，能不能不讨论钻戒有几卡，菜好不好吃，能不能不要总是钱钱钱。好像这时候他才是婚礼上唯一的正常人，想到英文片名Mad World，是啊，也许是这个世界躁郁，每个人都有病。现代社会，大概没病的才是少数人吧？最喜欢这一段，但这一段却也有些“失真”，或者说过分夸张，现实中新人起誓的时候大多数观众还是会好好聆听吧。即使有点儿失真，但这一段还是《一念无明》里我最喜欢的一场戏。

第二场是天台上父子之间的对峙，余文乐和曾志伟的“飚戏”，当曾志伟说，我不懂怎样做一个好丈夫，怎样做一个好父亲的时候，真的，眼泪唰得就留下来了。是谁赋予我们总是不停伤害身边的爱人的资格？为什么我们总是在世界面前装得人模狗样，而不断伤害最爱自己的人。

第三场是阿东遇到女友后，以为她还在等着他，还爱他，燃起了那么点希望，第一次约会后还拉着曾志伟要去弥补父子感情，那时他们俩的背影，互相搀扶，我以为会越来越好。第二次见面以为会是两人重修旧好，没想到却是在一个“神的后援会活动”，听着女友在台上述说自己对阿东的恨，我好像就是在台下如坐针毡的阿东，我在想我是他，能否忍到自己爱的人述说对自己那么强烈的恨。还好，阿东冲出了那个逼仄的房间，然后躲在超市的角落狂吃巧克力，然后他的日子又回到了无尽的黑暗。唯一的温暖，好像就是隔音效果差到不行的墙壁那头传来的小孩的床头故事。

还有两个细节，第一处是曾志伟在枕头下藏了一把锤子，看的时候影院里都在笑，我却觉得有一丝悲哀，即使爱你也很难完全相信你，好像爱和信任是两个维度。难怪恋人之间再相爱，也要通过不停质询对方“爱不爱我”来确认明明存在的爱。

第二处是结尾，阿东和小孩坐在天台上，天台好像也是这逼仄空间里唯一开阔的存在，租客们都以为阿东要跳楼，还担心小孩的安全，连曾志伟也这么以为，母亲更是一把抱走自己的孩子，看到这儿简直都没什么好说的了。如果我身在其中，或许也就是那些围观的人吧。

缺点当然也有，并且不少，比起《海边的曼彻斯特》，说像，但还是差了些，丧得不够彻底，不过再丧哪有社会新闻里丧呢。

什么时候能有一部真正根植于内地这些城市的电影呢？《嫌疑人x》即使在哈尔滨拍摄，但仍旧是一个虚拟的城市，虚构的大学，新建的警察局，难怪入不了戏？

坐在地铁上，本来想听电影的原声带，竟然还没有，想到《美女与野兽》还没上映原声带就满天飞，真动辄追求票房一天过几亿的时代，真是不知道选择上映的片方收回成本了吗？只好打开了丁可为《踏血寻梅》弄的原声，循环了好久《这占有，是谁的拥抱》。

打开豆瓣顺手一看，连号称文青聚集地的豆瓣标记人数也不过刚刚过万，我是第10003位标记的观众。过几天速8就要上映了，也不知还会给这部电影留下几场排片，希望不要让想看的人到时候要跑完整座城市才找到一场。

写于2017年4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