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速尔笔记(5) | 她们在活火山脚下起舞
法亚尔岛,是一座“庆典之岛”。
这里位于亚速尔群岛的中部岛群:法亚尔(Faial)、皮库(Pico)、圣若热(Sao Jorge)三座岛屿,彼此之间仅仅相距8公里的海峡,鸡犬之声相闻,民众也常常往来。三座岛之间有亚速尔群岛唯一全年运作的渡轮。
法亚尔岛的首府Horta,是中部岛群的交通枢纽。作为遍布悬崖的火山群岛,这里难得出现了和缓的沙滩,以及一片深水良港。人类来到亚速尔群岛之后,利用皮库岛肥沃的火山灰种植葡萄,圣若热岛的山间谷地养殖奶牛,再把葡萄酒、奶酪等物产用小船运到法亚尔岛,在这里换上大船,远销欧洲和北美大陆。
慢慢的,Horta不但成了远洋物流的集散地,更成了国际帆船比赛的重要经停点,选手们在越洋航行中,都要到岛上补充物资。这里的气氛,完全不是群岛常见的田园风光,而是热闹繁忙的海港。轮船的鸣笛声接连不断,街上的人大声交谈,迎来送往,似乎永远都有新鲜事在发生。
我不过是在海边散着步呢,就有人围上来,往我的手里塞奶酪和红酒。奶酪是旁边圣若热岛的名产,皮库岛则盛产葡萄。我还没来得及尝,前面的路就一阵喧嚣,人们挤成一团,拿着纸杯里的红酒。原来是儿童唱诗班来了,要让出一条路,他们要在街角的小教堂外面吟唱。
我问了一圈,各国游客都是来凑热闹的,也没人知道这到底是个什么节日。问当地人吧,他们也不解释,反正你们跟着high就对了。
天色渐暗,唱诗班唱完之后,又有人托着酒瓶走过来,这次发的是红酒和面包——怎么就变成吃圣餐的宗教仪式了?但这里的圣餐毫无庄严肃穆之感,大家吃了一轮之后,当地居民就聚到海边跳舞,然后是管乐团开始演奏。海边的酒吧永远挤满了人,酒保举着整盘的芝士蛋糕到马路上叫卖,谁招手了,就给他切下一件。
管乐团一首接一首地奏,舞也是一首接一首地跳。对岸的皮库火山在云层里出现又消失了几轮,沿海的长廊,一直吵闹到晚上十一点:在别的岛上,九点过后都很难找到没打烊的饭店了!
置身于快乐而热烈的小岛,很难想到,这里深埋着亚速尔群岛最不堪回首的记忆:1957年,法亚尔岛西部的火山猛烈喷发,岩浆直接摧毁了几个村庄。随后半年内,火山多次喷发,飘落的火山灰覆盖全岛,农田在数年内都无法耕种。美国随后颁布《亚速尔难民法案》,给予亚速尔居民移民美国的机会。法亚尔岛上有50%人口迁出,直到今天,岛上人口也没恢复到火山爆发前的状态。
海岛的天气总是捉摸不透,明明前一晚还是热闹的庆典,第二天一起来,迎接我的却是凄风苦雨。开车离开Horta之后,阴沉沉的岛屿更显荒凉:到处都是无人居住的房子,彻底荒废的村庄,杂草蔓生的农田。
来到法亚尔岛的西部,还能看到当年火山口旁的灯塔。附近的村庄被岩浆彻底掩埋,灯塔的首层也被埋在了火山灰下,但塔身竟保留了下来。政府又在这里地下建立了一个小型博物馆,用来介绍这一彻底改变法亚尔岛历史进程的事件。
从灯塔再往外走,是火山爆发后新形成的陆地:在20世纪的去殖民化浪潮里,葡萄牙从这里获得了1平方公里的新国土。这里的土地还覆满深灰色的火山灰,如果你凑近了看,能看到黑色沙土里长出了细碎的苔藓——生态圈的演化才刚刚开始。
法亚尔人,亚速尔人就是这样生活的。火山口的飘渺白烟,不知何时就会变幻成毁灭一切的熔岩。火山会抹除大地上原有的一切,但又会创造新的土地。然后土地在时间的轻柔抚摸下,会长出绿色,种上庄稼……如今大西洋中央田园牧歌般的九座小岛,不都是从这样毁灭的黑色中走出来的吗?
我坐在地下博物馆里躲雨,便看到了一块展板,让大家写下想法,畅享这块比很多岛民都要年轻的土地,变成又一片度假胜地后的样子。
就在Horta的舞蹈永不停歇的时候,对岸的皮库火山居于浮云之上,庄严而肃穆,也一直冒着微弱的白烟,酝酿着终将到来的又一次的轮回。在活火山下起舞,这是亚速尔人的生活姿态。
下集预告
在一场暴雨中,我从法亚尔岛乘坐渡轮,来到对岸的皮库岛。这座小岛由葡萄牙最高峰皮库火山喷发而创造,肥沃的火山灰,让这里成了亚速尔农业的核心。面对着广阔的葡萄田,我度过了在亚速尔最为宁静的几天,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