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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liver D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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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生活的信息架构

Oliver D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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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是《集展性(Curativity)》一书的后记,初稿于2019年3月16日。近日国际信息架构学会(The Information Architecture Institute)宣布解散,一个领域的成长走到了尾声。谨以此文献给曾经关注过"信息架构"(Information Architecture)的朋友。本文中的“本书”指的是《集展性(Curativity)》。


一位信息架构师,借用生态心理学的思想,发展了一套关于集展的实践理论。这种不务正业、跨界混搭的奇葩事情,居然发生在我身上!

在写作本书的过程,上面这个念头就像一个小精灵,总是隔三差五跳出来,有时让我诚惶诚恐,有时让我欣喜雀跃。语言和边界的诅咒无所不在,职业头衔既是陷阱,也是机遇。职业头衔指向到一个概念范畴,将一个人定位到一个角色身份,限定了一个人的各种潜能的发挥,这是它的缺陷。职业头衔同时指向一个社会共识,将社会系统的运作分工非常具体地呈现出来,方便一个人参与社会协作和社会交换,这是它带来的机遇。

职业头衔的背后存在着跨越机构和公司边界的以职业事务的交流为中心的实践社群。莱夫和温格开创的实践社群理论指出,实践中的学习以情境学习为主,新手在实践社群中由边缘开始,在成为资深专家的过程,逐渐上升到社群的核心。在实践社群中,学习与身份是一枚硬币的两面。

过去十年,我的职业头衔是一名信息架构师。但是在信息架构实践社群,我始终是一名边缘者。与此相反,我在网络公益方向却着力更深,十年来陆续加入不同主题的网络公益社群,甚至发起创建多个网络公益社群,既在边缘地带游离,也在核心地带折腾。在这样的社群游牧过程中,“集展”这个主题自然涌现出来,集展人的身份也逐渐成为我的社会身份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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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我根据“人生如戏”这个隐喻发展了一个名为《职业图景》的讨论框架,在[职业主题]这个部分,我构建了三个层次:初阶的职业范畴(categories)、中阶的职业体验(experience)、高阶的职业原则(principles)。按照这个框架来看,我自己的职业主题处于哪个层次呢?

作为一名信息架构师,我从事的是网络产品和移动产品的开发设计规划,我的工作成果是人们在日常生活学习与工作中可以使用的数字工具。作为一个创业公司的成员,我在具体工作中要负责许多不同性质的事务,例如产品策略、界面设计、社交传播等等。在这么多的事务中,为何我对信息架构情有独钟?为何我不采用当下更为时髦的用户体验设计师(UX designer)作为职业头衔?

这个问题的答案隐藏在我参与开发的产品中。在多年的产品开发历程中,我最喜欢的一个开发成果是BagTheWeb.com。这个产品是一个网络应用产品,最早期它的功能是让普罗大众方便地通过浏览器上的按钮收集来自网络上的内容素材,放置在一个个主题包中。随后它演变为一个功能齐全、设计独特的个人信息梳理工具,用户不仅可以用它收集来自网络的内容素材,也可以在主题包中直接撰写笔记,记录每天的思考点滴、学习感悟、创作洞察和任务安排。

我既是BagTheWeb.com的设计者,也是它的忠诚用户。迄今为止,我在BagTheWeb.com上创建了1513个主题包,其中完全公开的主题包447个,部分公开的主题包723个,完全私有的主题包343个。我用这些主题包来帮助处理工作、生活和学习上的各种事务。我用它们来追踪一个行业代表性项目的发展动态,我用它们来安排家庭旅行计划,我用它们来保存每天看到的有价值的网络信息,我用它们来安排日常工作中的琐碎事务,我用它们来整理孩子的照片、保存他们爱看的视频......十年来,BagTheWeb.com见证和参与了我的个人生活。

对于我来说,BagTheWeb.com在我的职业生涯中意味着什么主题呢?我将这个主题理解为“信息架构”!BagTheWeb.com代表的是信息的发现、收集、筛选、分类、组织、整理等等,这些东西就是一名信息架构师日思夜想的主题啊!所以,当我对人们说我是一名信息架构师时,这里包括了两层意思,第一层意思是我的日常工作做的是与信息架构师相关的事务,第二层意思是我参与BagTheWeb.com的产品开发设计,这个产品的本质就是信息架构。

如果将职业主题理解为职业范畴(categories),这就指向到职业岗位,这是人的分类和事的分类的结合。例如程序员是从事软件编程的工作者,信息架构师则是从事信息架构的规划、设计和咨询的工作者。这是上面说的第一层的意思。如果将职业主题理解为职业体验(experience),它就指向到个体对于职业活动的主观感受。个体主观感受因人而异,职业体验也呈现出丰富多彩的形态。例如:稳定、可控制、舒适,智力挑战、刺激、高压力、高成就,互动交流、感受人的情绪,频繁接触大自然、感受宇宙生态,独自工作、心流滚滚、作品声誉......职业体验这个层次比职业范畴略微抽象一些,几种不同的职业范畴会共享同一种职业体验,在不同的职业范畴切换时,保持同一种职业体验,也可以构建出清晰一致的职业主题。对于信息架构而言,它对应的职业体验是:信息的组织、秩序感、整体感、抽象形式等等。我所说的第二层意思,实际上就是职业体验。

Bert Victor是蜚声业界的数字界面交互设计师,曾在苹果公司任职,设计了iPad、iPod Nano 以及其他众多硬件产品的界面概念。2012年他在一次会议上做了题为Inventing on Principle的演讲。他在这个演讲中总结了他的生命主题之一:非凡创造实时反馈,他把这个主题作为职业生涯的最高原则,以此作为他做的各种工作的灵魂。他在演讲中也举证了其他著名人士的生涯主题或生涯原则。例如,计算机科学家Larry Tesler将"Don't Mode Me In消除模式设置"作为职业生涯的原则或者使命,旨在去除电脑操作中的人为模式,提供人机交互的友善性。又如,女权主义者Elizabeth Cady Stanton,鼠标发明人Doug Engelbart,计算机科学家Alan Kay,自由软件运动精神领袖Richard Stallman等人都有自己的原则或者信条,这些信条指导他们做一系列的事情,成为鲜明的生命主题。

Bert Victor在演讲中用的词大部分是"原则(principle)",但是他也用到"使命(mission)和"愿景(vision)",我觉得他讨论的其实就是生命主题,尤其是这样的主题:致力于建设性地改善世界的某个缺陷。

As you approach your career, you'll hear a lot about following your passion, or doing something you love. I'm going to talk about something kind of different. I'm going to talk about following a principle — finding a guiding principle for your work, something you believe is important and necessary and right, and using that to guide what you do.

他在演讲的一开头指出的是“一个原则”,而不是许多的原则。桥水基金的创始人达里奥近期出版了一本书《原则》,公开了他管理公司时践行的许多原则,远远不止一条。对比之下,Bert Victor所说的原则接近于我想讨论的职业主题和生命主题,达里奥所说的原则偏向于规则、规范和指南。

As a technologist, you can recognize a wrong in the world. You can have a vision of what a better world could be. And you can dedicate yourself to fighting for a principle. Social activists typically fight by organizing but you can fight by inventing.

Bert Victor将技术发明家和社会活动家进行类比,他鼓励技术发明家找到世界的缺陷,然后制定一个原则,以此指导自己的工作,发明新的技术,致力于改善这个缺陷。

职业原则(principles)是比职业体验更为抽象的一个层次,它是职业主题的最高层次,它可以辐射到多种职业体验,进而辐射到多种职业范畴。多面手和杰出英才通常都有自己的职业原则,以此来覆盖多元丰富的职业活动。

Bert Victor的职业原则是“非凡创造实时反馈”,我的职业原则是什么呢?2017年我撰写有关生命主题的文章,当我写到Bert Victor的故事,我问了自己这个问题。那时,我还没有确定的答案。

在写作本书的过程,有一个答案清晰地浮现出来。其实,“集展”就是我的职业原则啊!

职业主题是像剧本一样事先写好的吗?人们都必须先有一个主题,然后按照这个主题去生活吗?

并非如此。

如同《编剧的艺术》一书所说,“前提是生长出来的。” 生命主题也是如此。

“不,你不必从前提开始写戏,你可以从一个人物、一个事件甚至是一个简单的想法开始。想法和事件将会生长,故事将会慢慢浮现。你有的是时间从大量的素材中寻找前提,但最重要的是必须找到它。” 生命主题和生命历程是可以同步发展的,它在你的生命历程的某个片刻浮现出来。

“我们已经明白,一个想法,通常是一部戏发端的想法,随时会造访你。我们也明白,为何它必须被转化为前提。将想法转变为前提的过程并非难事。你可以用任何一种方式,甚至是毫无头绪的方式开始写戏,而最终各个部分则必须尽归其位。”

生命历程中有一些时刻会让我们获得一些启示,这些启示往往会促成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主题。诺曼·K·邓金(Norman·K·Denzin)指出,心灵发现有四种类型,重大的心灵发现、启示性的微小心灵发现、积累顿悟式的心灵发现、事后醒悟型的心灵发现。这些类型也可以作为生命主题生成来源的对照。

Bert Victor在演讲中说他几乎是花了十年的时间才找到他的原则。对于我来说,“集展”成为我的原则也花了几乎同样长的时间。如果按照本书开头所言,将我的集展启蒙回溯到求学时期的集邮爱好,这个原则的成长时间几乎和我的职业生涯一样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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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早知道Curation这个词大约是在2010年。在开发BagTheWeb这个产品的过程,我们团队没有人知道Curation这个词,我们只知道我们在开发一款用于网络信息收集、梳理、组织、整理的工具,如何用简洁的词语和生动的词汇来描述我们的产品,正是当时我们面临的巨大挑战。2010年,BagTheWeb正式上线,走进大众的视野,产品发布数月之后,我们收到一名风险投资经理发来的电子邮件,他在邮件中用Curation称呼BagTheWeb。

正是这位风险投资经理的电子邮件带我走进Curation的世界。随着我对Curation了解越多,这个词汇在我的职业活动中就占据越多的注意力。伴随着我对它的理解,它对于我的意义也在不断演变。我不仅仅用它来指代BagTheWeb有关的实践,也用它来指代与TED/TEDx有关的实践,还用它来指代与开放式课程组织有关的实践。

本书的前身就是一个完全私有的主题包Curation Commons。我在2012年7月10日在BagTheWeb上创建了这个主题包。最早这个主题包的名字是Curation Commons,它来自当年5月份我在哈佛大学教育学院中国教育论坛上的演讲。我在2016年4月12日将主题包的名称修改为“集展之道(The Curation Way)”,此后又在2018年4月3日改回原名Curation Commons。

2012年5月12日,在哈佛大学教育学院举行的中国教育论坛2012年会上,我在“教育科技创新”板块,分享了从2002年到2012年十年来通过网络做一名Curator的经历,尤其是2008年汶川大地震之后在Slideshare上做一系列募款宣传幻灯片的故事。我的分享的下半部分是介绍个人研究议题Curation Commons,探讨如果大家都来做Curator,如何建立一个良好的系统。我把这个系统的要素归纳为如下几点:

  • 方法 (例如翻译等)
  • 人(对curator做了一个分类,提出citizen curator这个概念,就是为了公共利益而工作的curator,包括museum curator,social media curator, event curator,open course curator等等)
  • 工具(更好用的专门化的curator工具)
  • 激励机制(类似TED对TEDx的组织者的激励机制)
  • 开放品牌 (类似TED给各地的朋友的开放品牌TEDx,有了开放品牌,curator就可以更快地事半功倍地将内容用来建立社区)
  • 社会支持系统 (我们需要大型基金会和各地的商业企业,将目光投注到这个领域,为curator提供各类支持资源)

我在演讲中说,当这些要素都具备,这个良好的生态系统就可以很好地为开放教育服务。在目前开放教育资源极为丰富的基础上,通过curator的努力,建立更多的线上的、线下的学习社区,为大家打造一个良好的社会化学习环境。

每年3月互联网上都会迎来全球教育盛事:开放教育周(Open Education Week)。在这一全球开放教育浪潮影响下,2012年4月我创造了WEE品牌,用这个品牌在2012年4月-5月组织了一次《海外社会化媒体研修》开放课程。2013年,我将WEE品牌永久性无偿地捐赠给教育大发现社区的联合创始人庄秀丽女士,她联合教育大发现以及其它有志于在大中华区推广开放教育理念的组织,共同设计和规划WEE品牌的未来拓展。

“WEE”,来自“WE Education”两个单词的结合。WEE代表着我们是开放教育的设计与践行者,用我们的智慧,创造更多好玩有趣的“三人行必有我师”的开放学习机会。 我们相信每个人,都可以成为这样的开放学习机会的设计者和提供者。 我们相信每个生命,都应该有机会有权利享受这样的开放教育。

2013年TED大奖的得主Dr.Sugata Mitra(苏伽特.米特拉)带给我们针对儿童学习的创新概念:自组织学习环境 Self Organized Learning Environments (SOLE)。受这个概念的启发,我开发出“开放学习机会 (Open Learning Opportunity, OLO) ”这个新的工具,帮助个体和群体更好地融入开放教育行动中。

我模仿TEDx的开放品牌计划,围绕开放学习机会这个概念设计了WEEx开放品牌计划。x=独立组织的开放学习机会。开放学习机会(Open Learning Opportunity, OLO) 意味着,拥有各类资源的成年个体、商业机构、公共机构、媒体部门,通过合理组织和策划,将他们所拥有的资源包装组织成学习机会,并免费向学习者开放。任何个体和群体都可以通过提供“开放学习机会”的方式来帮助当地社区的学习者,帮助他们更好地成长。

开放教育运动起源于开放教育资源(Open Education Resources),经历早期简陋的开放式课件(OCWs),以及近期成熟的大规模线上开放课程(MOOCs),目前可以说互联网上的开放教育资源已经极其丰富。我们相信未来的挑战在于如何有效地善用这些资源,为学习者创造更好的学习机会。

WEEx开放品牌计划的目标是提供一套品牌管理体系、一套OLO组织手册、一个社区自助服务模式,帮助各地的个体和群体更好地创造开放学习机会(OLO)。在2013年上半年,我和庄秀丽老师合作测试发展了初期的WEEx开放品牌的设计规范和应用细则。

从2013年上半年的WEEx开放品牌计划的测试和实验中,我们意识到我们构思的开放学习机会拥有如下特征:

  • 由资深人士整理好的学习资源
  • 针对某个学习主题的深入交流
  • 结合线上学习和线下交流
  • 人人可以参与和组织

为了将这个模式进行规模化地扩展,我们构思出joinWEE.com开放学习社区网站,计划建立一个开放的在线平台,通过开放的内容创建、活动组织和人际交互来推进这个目标。经过一段时间的设计和开发,2013年底,WEE工作团队推出第二个具体项目: joinWEE.com开放学习社区。

joinWEE.com是以微课为中心的学习社群网站。微课就是整理好的针对单一学习主题的学习性的内容,旨在给学习者提供完整的学习背景指导。它可以是原创的具有学习价值的内容,也可以是编写整合其他人的原创内容。微课的信息量类似于一篇长文章,短于一本书的一个章,不超过18分钟演讲的信息量。

每篇微课可以独立成篇,编写者也可以编写系列微课。用户在joinWEE.com上可以编写发布微课,也可以学习其他人编写的微课。

每个微课配备了一个独立的讨论区,编写者和学习者通过讨论区进行多个主题的讨论和交流。这个讨论区也可以作为笔记、公告、通知等等用途,类似于一个小组。

每个微课还配备一个召集微聚的功能,编写者和学习者都可以自由地召集针对该微课的线下同城微聚活动。微聚召集人可以限定人数,确定时间和地点,并且发布自己的邀请函,自我介绍及阐述活动意愿。

任何学习者都可以召集微聚,召集人需负责组织活动的所有细节。微课编写人没有义务参与每次的微聚活动。召集微聚也不需要征得微课编写人的许可。

BagTheWeb.com针对的是个体的信息架构,用户和用户之间的互动很少。joinWEE.com针对的是社会化学习,它恰好弥补了前者的不足。从某种意义上说,joinWEE.com是我在哈佛大学教育学院演讲中提出的Curation Commons设想的具体实施方案之一。

作为一个新的网络工具,它自己也可以为自己的发展服务。2014年1月,我在joinWEE.com上创建微课《公民集展人(Citizen Curator) - beta版》,主持两周的主题学习,探讨如何做公民集展人。这个微课显然也是我在哈佛大学教育学院演讲中的自然延续。我在这个微课中提出进一步理解“公民集展人”这个概念,我指出,它包括如下的类别:

  • 博物馆的策展人(museum curator)
  • 社会化媒体集展人(social media curator)
  • 活动策展人(event curator)
  • 开放课程集展人(open course curator)
  • 线下空间策展人(offline space curator)

上述类别都是相对比较独立的职位,他们在抽象层次上有共性,具体做法上有所区别,而且彼此关联还挺紧密。

线下空间策展人这个职位类似于运营总监。活动策展人可以用通俗的词语:组织者。做一个活动,涉及的环节很多,这些从公关、广告、传播、媒体等领域都可以借鉴到很多知识和技能。从零开始的TEDx策展人,已经类似于创业者的角色,从一个人开始,带出一个团队,然后在一个城市里推广一个概念,耗时好几个月。

为何要把这些不同类型的职位归到一个类别呢?因为在英语环境中,他们都是Curator一个词,然后不同的组合,产生不同的curator。在中文环境中,我使用三个翻译来对应不同的curator:

  • 策展人:传统的博物馆展览curator和线下活动curator。
  • 集展人:专门用来针对内容的curator。配套用语:content curation(内容集展)、content curator(内容集展人)。
  • 集展器:针对内容集展工具。curator同时也可以指人,也可以指工具。

随着混合媒体趋势的发展,线下世界和线上世界已经融合得越来越紧密,博物馆的一次展览,除了展览本身的策展活动,展览前前后后的内容,都需要通过线上世界,通过社会化媒体进行传播,这时内容集展事务成为必要的关键事务。同理,线下活动也需要通过线上的传播来配合,活动本身的策展,和围绕活动的内容的集展,变成同等重要。

2014年的这些实践和思考还停留实务的层面,还没有升华到理论层面的思考。本书的创作一方面源于这些实践的积累,另一方面又从理论层面超越了这些实践。这个超越旅程的起点就在2014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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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是我的生涯历程发生“哥白尼转换”的关键年份。哥白尼是文艺复兴时期的天文学家,他提倡“日心说”,认为太阳是宇宙的中心,反对当时的主流认识“地心说”。哥白尼的《天体运行论》被人们认为是现代天文学的起点。从地心说到日心说,代表着世界观的转换。后世学人于是用“哥白尼转换”来代表认识论、世界观上的立场转换。

2014年初,我暂停了过去多年一直活跃的网络公益事务,在照顾家人的同时将业余时间转向理论学习。前文在第八章集展认识第5节“旨趣与禀赋”部分详细叙述我的理论学习历程,在此不再重复。与这个实践活动的重心转换同步发生的是我的世界观的转换。

2014年底,我在理论学习过程接触到可供性理论,从此开始学习生态心理学,建构新的世界观。2014年11月22日开智书友会在微信群中举办第四期开智讲座《可供性与设计创新》,主讲人程乐华博士任教于中山大学心理学系,主持心理学艺术化创新实验室。此前我通过程老师的微博获悉“可供性”这个术语,查询网络之后对这个术语有了一些了解,将它和我在生活中观察到诸多现象联系起来,尤其是8岁大的孩子如何与环境互动等等。我观察到的现象及相关的思考也成为程老师当天讲座的案例内容。2016年出版的开智讲座文集《追时间的人》一书记录了这个故事。

那次讲座之后,我成了一个追可供性的人。

可供性理论属于生态心理学,追可供性也就意味着追生态心理学。按照Harry Heft的考证,生态心理学的思想源头是彻底经验主义哲学思想,因此,追生态心理学也就意味着追彻底经验主义哲学思想。

从2014年到2018年,这么一追就是四年。我家老二培容出生于2013年,在这四年中,他一年一年长大,每一年都带给我很多新奇的体验。他与哥哥培风在家里玩游戏和玩具,他们在游乐场和小伙伴一起玩,每天我接送他们去幼儿园,周末和节假日我带他们去博物馆、公园、图书馆、书店、购物中心、NASA太空中心、植物园等等,我带他们去参加同学的生日会,我带他们去学滑冰、学钢琴、学游泳。这些点点滴滴的亲子体验,在其他父母看来平平常常,在我看来,却每每有喜出望外的发现。

可供性理论是相当难理解的理论,程乐华老师在讲座中提到学习可供性理论的三个阶段:

  • 概念理解阶段:可以理解可供性概念的字面意思,但感受上预示什么不清楚。需要更多从不同于主体视角的经验进入,并开放地接收。
  • 概念应用阶段:发现很多物品的新可供性,可供性知觉的阈限大大降低。
  • 概念融入阶段:概念融入后可以用一种互动地看待世界的方式,不再是物的奴隶,而真正享受物为己用的快乐和自由。

     (《追时间的人》,p.98)

既然可供性理论很难学习,有什么办法克服这个困难呢?程乐华老师在讲座中提了非常精彩的建议:

一是要融入新的领域,融入时最好有高水平的专家帮忙指路或经常交流;二是把可供性代表的互动视角内化之后时时刻刻可以提取。在带有自身领域经验的前提下,去体会新近融入到领域中每一刻度新观察和新体验,并不断推进累加,直至突破性的想法出现。一旦出现,就可以依次平行展开思路。总之,珍惜每一次融入新领域的机会,并不带明显功利色彩地去钻研,且不只是继承修习。

我的追可供性之旅非常幸运,上述两点都得以顺利实现。讲座结束之后,在后续的两年时间里,程乐华老师一直辅导我学习可供性理论,他邀请我加入他主持的“可供性创新与生活微信群”,按照课堂学习的方式定期举行案例讨论。此后,我每隔一段时间写电子邮件向他汇报我的学习心得进展,我们每隔一段时间也会通微信语音电话。在程乐华老师慷慨分享、悉心指导的帮助下,我顺利地克服了理解可供性理论的挑战。

第二点非常幸运的是,我家正好有两个孩子,老大培风出生于2010年,老二培容出生于2013年。一旦我入门可供性理论,我很快意识到这两个孩子带给我的各种生活场景,对于我来说不亚于上天的馈赠,它们正是我研修可供性理论的宝贵素材。更为重要的是,我不需要刻意去寻找这样的素材,它们随时随地发生在我的身边。我需要做的事情就是好好生活,好好陪伴着孩子,其他事情会自然涌现出来。

一旦我有任何发现,我就拍照记录下当时的情境,顺便写下一段感悟,记录当时的心得体会。通常我都会将这些照片和感悟发布在我的微信朋友圈中。这些朋友圈分享见证了我的学思历程。

2018年6月22日,我在微信朋友圈分享了一条感悟,在这个感悟中,我将每天早晚来幼儿园的活动称呼为“生态观察福利”:

每天接送培容来幼儿园。这个暑假过完,培容就告别他的幼儿园生涯,开始上小学。给培容报名注册小学之后,我意识到每天早晚来幼儿园的生态观察福利即将结束。那么,这几年的幼儿园生态观察经历,带给我哪些启示呢?
首先,当然是它帮助我很好地学习生态心理学,不论是可供性理论、行为背景理论,还是其背后的‘人-物-环境系统’、‘交互的世界观’与‘彻底经验主义哲学思想’。
其次,我自己也在理解理论思想和反思实践的过程中,涌现许多零碎的想法,其中之一是‘纸基活动(paper-based activity)’。在幼儿园的世界里,纸张的作用与它在成人世界中去作用炯然不同。以纸张为基础衍生的各种活动,在幼儿园的世界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从这个视角而言,我们可以考察21世纪数字科技无限渗透的时代背景下,最传统和古老的纸张的可供性,以及人类与世界交互过程纸张扮演的作用。我们可以对照儿童世界与成人世界里纸张的作用,反思科技进步与人类心智发展的关系。

2018年9月8日,我们去水上主题公园玩。当天我发了一条朋友圈分享关于“水基活动”的感悟。

今天带培容与培风去和他们的表弟一家小聚。两家人在休斯顿西北侧的水上主题公园玩耍。回家之后回顾一整天与水交互的体验,模仿之前的“纸基活动(Paper-based Activity),造个新词“水基活动(Water-based Activity),专门用来讨论以水为环境的活动。围绕“水基活动”这个脉络有什么话题可以讨论呢?
首先可以讨论“水的可玩性”。可玩性就是可供性的一个子类别,可供性说的是环境提供给人和其他生物的行为可能性。如果行为带来的效果是无意图的玩耍,是否可以给这个类别的可供性一个新的名字呢?我把这个子类别称呼为“可玩性”。现在以这个水上主题公园为背景,就可以考察各种各样的“水基活动”,考察这些“水基活动”,进一步就可以分析各种各样的水的可玩性,也可以洞察到这些形形色色的水的可玩性是怎么演变生成为具体的活动。
举例而言,今天的水上主题公园虽然节目繁多,但是其中一个关键物件、一个关键表面、一个关键机制就贯穿整个乐园,渗透在多个活动中。一个关键物件是大型透明充气救生圈,可支撑一个成人浮上水面上。有了这个道具,各种水池、水道、水管都可以让人安全地活动。一个关键表面是具有高低差别的滑道,基于这个表面设计出不同具体形态的水滑装置。一个关键机制是水的运动。模仿自然界水的运动机制,通过人工设计之后,可以在游泳池里造出人工浪、高空蓄水罐定期泼洒、各种自动转动喷射水柱的装置、让孩子调整喷射水柱方向的装置等等。
由“纸基活动”到“水基活动”,继续发展的话,我们可以考察“陆基活动”。陆地、水、纸张,考察这些不同物理形态的环境对于人的活动的影响。这个脉络就走出了“活动理论”的限制,将“活动”这个概念赋予生态心理学的内核。换句话说,这是生态心理学版本的“活动“,而非“活动理论”版本的活动。

过去,我的个体学思活动和家庭事务活动边界泾渭分明,在这四年中,这两者的边界消失了,它们完整地融合在一起。

过去,我将大量业余时间投入在网络上从事公益活动,活跃于各种社会化媒体网站,频繁使用各种网络工具,从事博客写作、内容集展、话题交流等等以信息、内容、知识为中心的活动,沉浸在虚拟环境和语言环境中。在这四年中,我大幅度地降低了这些活动的频率,将陪伴孩子的活动作为首要任务,让自己沉浸在真实环境和物件环境中。

从虚拟环境到真实环境,从语言环境到物件环境,这个环境转换才是我生涯历程“哥白尼转换”带来的最大冲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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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1月,我应邀在开智青年故事会微信群做讲座,以《善用网络,助益生涯发展》为题回顾职业生涯和善用网络的经历。此后,我这个讲座的基础上,撰写了一份学习自传《自由灵魂》,补充了每个职业阶段的学习事件,从学习的视角总结过去二十几年的职业历程。

我的职业历程跨越三个领域。在《自由灵魂》中,我将这三个职业阶段从“信息”的视角进行概括:

  • 广告传播: 追求少量信息的创意传达。
  • 投融资: 追求关键信息的证据支持。
  • 信息架构: 追求大量信息的有序梳理。

从这些概括和我在《自由灵魂》中叙述的历程来看,过去我高度沉浸在虚拟环境和语言环境。从2014年到2018年,我的生涯历程中发生的“哥白尼转换”则将我带回了真实环境和物件环境。

这种“哥白尼转换”带来的种种体验不断地刺激我去反思过去多年的生涯历程和认识状态,将我的关注焦点从“信息/内容/知识”迁移到“体验/情境/物件”。2017年初,我在给友人的新春问候邮件中用“格物明理”这个主题词来描述2016年当年感受到的这种刺激。

相比起志愿事务的平淡,2016年的学思历程可谓惊心动魄,波澜壮阔,这也是我数年来心智建设收获最大的一年。可惜的是,私人心智空间的瑰丽难以完整地分享与友人。我在2017年1月1日写下《2016: Becoming》一文,详细叙述了其中一条脉络的发展。

这条脉络的关键字包括:心智之网、学习自传、学习叙事、学习部落、学思困境、学习生态、学思历程。希望这一条脉络的发展,可以激起你游历我的心智之网的兴趣。
另外一条难以用语言描述的脉络则是【生态活动】。这条脉络包括生态心理学、活动理论、生态位构建等等。其中涉及到非言语的人-物互动,物质文化、生态位等等新知。相对于我过去沉醉于以文字语言承载的知识智慧体系而言,这个脉络是一道全新的风景,短短涉猎期间的感受颇为令人震撼,此间滋味难以用言语来表达。
一直以来我有一个习惯,每年年底给友人送贺年邮件时,都会选择一个主题词汇代表浓缩的一年。近年来我受友人启发,在年初时设定这个主题词。2016年的主题词是【格物明理】。传统的学习观认为知识主要通过读书获得,如果我们没有读书,可以获得知识吗?格物明理这个主题词意图引导我的注意力从知识、概念等领域转移到实体的物体。通过增进对于物的理解,我们可以获取智慧吗?答案是可以。

叙事学者认为个体的生涯历程其实反映了社会历史的脉络发展。实践理论取向的学者将实践设定为社会本体论,他们认为个体其实是实践生成的。统计学家则将个体视为一堆数据中的一个样本。姑且不探究这些观点的对错与否,这些主张启发我去思考,如果我的生涯历程是社会实践的一个缩影、一个样本,那么反过来,这个缩影和样本的背后,更为宏观的社会生活世界,是否也存在着类似的“哥白尼转换”?

近二十年来在信息系统和组织管理研究领域,涌现一个名为“社会物质性”(Sociomateriality)的全新研究取向。主张这个研究取向的学者认为,过去人们在研究组织管理的信息系统,以及各种技术工具对人的行为影响时,忽略了“物质性”(materiality)这个因素。鉴于所有物件都是在社会进程中制造的、在社会情境中使用和讨论,所有社会行动都是由物件做支撑的,学者们强调社会性和物质性不可分离,因而倡议用“社会物质性”(Sociomateriality)这个全新的概念来指向社会性与物质性交织融合的研究取向(附注1)。

“社会物质性”(Sociomateriality)只是个别研究领域涌现出来的新取向,它看起来像是更大规模的社会思潮转换的缩影和样本。这种哥白尼转换,在认知科学这个跨界领域体现为以具身认知领头的4E认知:具身(embodied)认知、嵌入(embedded)认知、生成(enacted)认知和延展(extended)认知(附注2);在社会理论这个领域,这个转换则体现为以“实践”为核心的“实践理论”跨界探究领域,本书前文已详细叙述这个领域的情况;在认识论这个领域,这个转换则体现为以波兰尼提出的“隐性知识”(tacit knowledge)为核心的新研究路径(附注3)。

那么,信息架构这个领域有没有遭遇类似的哥白尼转换?

2014年Andrea Resmini主编《重新框定信息架构》(Reframing Information Architecture)一书,收集11篇会议论文,思考信息架构领域与时俱进的出路。 Andrea Resmini在前言中指出,信息架构已经改变。1990年代中期,Lou Rosenfeld和Peter Morville将图书馆和信息科学的知识引入到网络实践领域,开辟网络上的信息架构,那时信息架构就相当于互联网的图书馆科学,解决的是网络信息的标签、分类和排序等等问题。然而在当下,“万维网就是图书馆”的幻象、“互联网是与现实世界隔离的另一个世界”这种认识,都已经烟消云散。

Andrea Resmini坦言,如今我们生活在后数字时代,也就是数字和物理混合的时代,我们在多元的情境下使用多种设备来使用、消费、生产信息,互联网在这个巨大的机制中仅仅扮演一小部分角色。我们从屏幕走向真实世界,走向便携计算、智能手机和周边设备。单一工具和网站已经不再是核心焦点,我们将整体的产品和服务生态系统看成是以信息为基础的复杂的跨通道的魔兽,有些部分是在线的,有些部分则不是数字化的。

Peter Morville是互联网行业知名的信息架构专家,被誉为“信息架构之父”,在1994年到2001年期间,他担任Argus Associates的CEO,和Louis Rosenfeld一起写作了经典的《信息架构——Web应用》一书,该书在1998年出版第一版,目前已经出版到第四版。该书封面使用北极熊图片,被业界称为北极熊图书。

《Web信息架构:设计大型网站》一书的中文出版者邀请我为该书写推荐文章。我当时写道自己的旅行经验,那时候我的网名还是“小容”:

半年前,小容在三万英尺的高空看Peter Morville的《随意搜寻》 (Ambient Findability)。这本书实际上出版于2005年,该书致力于探讨信息爆炸时代,信息/数据如何让自身具有“可搜寻性”,让人们更便利地接触到所想要的信息/数据。该书涉猎庞杂,试图将人们指引向一条通向理想境界的道路:想要找到事物,要反过来先让事物具有可寻性。这样,人们才可能任何时候、任何地点,便利快捷地找到任何人和任何事物。
纽约的地铁交通系统和Peter Morville在《随意搜寻》里所写的问路(Wayfinding)话题非常契合。在整个旅行期间,小容仿佛是从信息架构的视角阅读纽约。历史悠久的地铁交通系统,井然有序的Downtown路标系统(由著名的五角设计公司设计),华尔街在现实物理世界和虚拟信息世界的反差,如何利用纽约图书馆寻找建筑研究资料的讲座……这些林林总总的经历俨然是最好的关于信息架构的生活读物。
熟悉了地铁系统,在纽约就不会迷路。如果我们的职业生涯中也有一只北极熊,想必我们也不会迷路。

我写的这篇书评名为《敢问北极熊,路在何方?》。正是Peter Morville和他的同行的著作,带给我信息架构领域的启蒙。

2014年,Peter Morville在第15届信息架构峰会上演讲,分享他的新书Intertwingled的内容以及他对信息架构领域的看法。Intertwingled一书认为所有事物都是联结在一起的,从代码到文化!该书的主题以组织为中心,涉及代码、设计、界面、分类、行动、规划、文化等诸多面向。他在演讲中自豪地宣称自己是一名信息架构师,大家可以将这个字眼刻在他的墓碑上。他说,信息架构不是一个头衔(title),它是一种心智模式(mindset),他的心智模式就是信息架构。“信息架构是一种心智模式”这意味着什么?对于这个问题,他坦言说,我们依然处于半懂不懂的状态。

Peter Morville在演讲中感谢Andrea Resmini推动“重新框定信息架构”(Reframing Information Architecture)的工作,团结大家一起思考如何与时俱进重新定位信息架构的内涵以及信息架构探究社群的发展方向。他同时指出,与其思考“重新框定”(re-framing)信息架构,不如思考“去框定”(un-framing)信息架构(附注4)。

信息架构探究领域是一个实务驱动的探究社群,非常靠近实务情境的领域。当实务发生变化,探究活动也必须随着变化。Peter Morville和Louis Rosenfeld奠定了信息架构探究社群的理论基础,然而,成也萧何,败也萧何。随着实务日新月异,理论也需要与时俱进。《重新框定信息架构》会议论文集代表的正是这个探究社群的成员“重新框定”信息架构的努力。

“重新框定”(re-framing)比较好理解,“去框定”(un-framing)该怎么理解呢?如果信息架构变成一种心智模式,不再代表一种专业角色,这个信息架构探究社群的所有成员该何去何从?难道从此把这个社群解散,大家带着信息架构的心智模式,投奔其他的探究社群吗?

信息架构与本体、分类、范畴、组织等等议题高度相关,蹊跷的是,精通这些议题的信息架构专业人士却要为自己的职业身份范畴归属发愁。

我不知道现在信息架构探究社群的成员是否找到了这些问题的答案,解决了整个社群和每个成员的身份危机。我知道的是,生态心理学家早就提供了这些问题的答案。吉伯森说,知觉一个物件不是去给它做分类。吉伯森启发我们,与其纠结于一个人的职业头衔,不如关注一个人做了什么事情、会做哪些事情、想做哪些事情。

5

集展与信息架构是密切相关的两个概念,它们就像一张硕大的心智之网中紧挨在一起的两个节点。本书的主要目标是探索发展与集展有关的新理论。本书创作过程,诞生了一些副产品,例如:可供性类型学、生态信息类型学、“吉伯森-莱科夫-舍恩”方案、生态实践论。

在吉布森的生态心理学思想体系中,可供性和生态信息一样重要。我在这次创作过程,根据生态心理学家的讨论成果,在他们的理论洞见基础上继续拓展,提出可供性类型学和生态信息类型学。这两个洞察的探讨超出了本书的主题范畴,我将它们作为本书的附录,收录在正文背后。

前文已经指出生态信息和语义信息的区别,将它们安排在不同的层次上,构成一个组合。如果以这样的组合来理解“信息”,我们就扩大了“信息”的范畴,这相当于是“重新框定信息”(reframing information)。

既然数字环境和物理环境的边界已经消失,那么我们面对的就是一个完整的世界,一个充满着信息的完整环境。社会生活,也就是人类的实践活动,完全置身于这样一个完整的充满着信息的环境。社会生活共享一个整体的世界、一个完整的环境,只是这个世界、这个环境分布并不均匀,它复杂斑驳、动态多变。这个认识相当于是“重新框定环境”(reframing environment)。

个体作为社会学意义上的行动者,如今置身于一个完整的充满着信息的环境,一方面知觉生态信息,获取环境中的可供性,选择符合自身意图的可供性,采取行动;另一方面理解语义信息,获取环境中的概念意义,做出选择和诠释,促进行动。这个认识相当于是“重新框定行动者”(reframing actor),将他们理解为无时不刻都在采集信息的人。

人、信息、环境,围绕这三个核心元素,立起三根巨柱。从经验、行动、活动、主题到文化,自下而上建立五个楼层,社会生活的信息架构就浮现而出。

现在,我明白“信息架构是一种心智模式”大致是什么意思,虽然我不知道Peter Morville现在怎么诠释它,这不妨碍我给出自己的答案。与其在信息架构的探究社群中守着小天地,不如带着“信息”的视角投入社会生活热火朝天的跨界探究热潮中。

信息即光。要有光,成为光,我是光。


初稿于2019年3月16日,休斯顿。





附注

1.参考维基百科条目Sociomateriality
https://en.wikipedia.org/wiki/Sociomateriality

2. 参考《“4E+S”:认知科学的一场新革命?》http://www.cssn.cn/zhx/zx_kxjszx/201406/t20140612_1208017.shtml

3. 参考《郁振华:当代英美认识论的困境及出路———基于默会知识维度》https://mp.weixin.qq.com/s/jI50yFhOX3xr4ALiBg3r2w

4.参考Peter Morville演讲原文:

I am an information architect. You can etch that on my tombstone now. It’s not a title but a mindset. IA therefore I am. Of course, we’re still in the process of discovering what that means. In case you hadn’t noticed, it’s open season on polar bears, and that’s okay, but really folks, you don’t need a gun. As I said, this game’s not zero sum. The structuring and organizing of websites is more complex and vital than ever before, but our practice is already so much more. Perhaps instead of “re-framing” we should be “un-framing” information architecture. Our schools of thought aren’t mutually exclusive. There’s no need to be limited to one.

https://medium.com/information-architecture/medium-7ddf2ad4bc3

5.

2019年9月18日,Peter Morville在推特上分享了国际信息架构学会解散的消息。他的推文在此:

https://twitter.com/morville/status/11743180500841021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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