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斐那的故事(七)
从客厅到卧室(第二部分)
但斐那不肯回头,鼻息却渐渐浊重了。她闭着眼,手里遮炉火热气的羽毛扇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落在胸口。特玛赛继续说:“让我来猜上一猜。夫人是不是想到,我帮您选跳舞会衣服的时候,特纽沁根先生恰好回来那次?您怕他会撞进小客厅?傻孩子,特纽沁根先生忙得很,他那晚急着要走,尽想着怎么在第二天开市前把手里的消息神不知鬼不觉地漏给市场,好大赚一笔。他的无意倒促成了你,是不是?你害怕的时候格外……”
近卫军队长的手不规矩起来,他边想着前晚炉火旁影子里银行家太太衬裙底下不盈一握的腰肢,两人在扔了满榻的布料软段花边里沉默较量,特纽沁根先生回家拿文件的当儿,太太被吓得从他怀里衣衫不整地逃开。特玛赛经验丰富,知道先生们并没有兴致在寒冷潮湿的傍晚六点离开温暖的俱乐部回家,只为打搅太太无伤大雅的友谊,便放开手脚地攻城掠地,把她拉回身边吻着,含糊说道:“放松些,小但斐那,门关得紧。来,到火边上来。你总是那么苍白冰冷,只有这一桩事体能教你的血热些。”他经手的女人多,懂得口是心非是巴黎贵妇们最爱的游戏,若是不能比她们自己更懂她们的真意,就永远得不到真正的甜头。不管太太们嘴上说着什么,包你不用当真。女人的拒绝会明明白白写在居高临下的额头和不屑一顾的下颌,而银行家夫人口里喃喃着不要的时候,只消看到她六神无主的眼睛——她心里定是百般情愿的。他施展力量,但斐那被事情败漏的恐惧压得忘了抵挡,又隐隐察觉危机伴随着刺激,想不到自己竟会在这样违背道德的境况下忘形失控,可她的身体比心诚实,而近卫军队长是最能从身体读懂女人的。
眼下特玛赛旧事重提,但斐那头脑昏沉,嘴里抱怨:“上一次的事,你且顾自己痛快……”
“嗯,你不痛快吗?那难道不是你最最痛快的一次?”
她不满地挺挺身子,不料倒成全了特玛赛好一阵销魂,她自己也有些吃不消,声音一阵一阵地荡开去,尾调像女人抹了脂膏的小腿又甜又滑:“你且顾自己痛快,把衣服都滚坏了……好些裙子还没上过身,你赔我的。”
特玛赛笑起来:“得了便宜卖乖的小东西。你先生惹的你,怎么倒教我赔?除非——你肯让我进卧室去。”
但斐那听他提要进卧房不是一遭两遭,每每拒绝,总觉得要保留体统,她当然不能承认自己是想等着拿这来换些好处。眼见太太眼神荡漾得失了分寸,身体也被勾起了瘾头,特玛赛倒停了手:“成不成?怎么说?”
但斐那熬不过,被他磨得松了口。也许因为占据了银行家府邸上最私密的地盘,那天特玛赛格外纵情任性,但斐那也格外柔顺,像块洁白柔软的面团,任情人盘弄成各种惹人遐想的形态,对他予取予求。当然银行家太太并没有在销魂荡魄间忘了世道艰难,给自己讨到份三千法郎每月的零花。
特玛赛应承下情人小小的请求,手指划过怀里妇人的金头发,正在得意,突发奇想问道:“你那雄赳赳的姐姐,和俊秀的特玛克辛在一起时,不知是什么个模样。”
“好端端提她做什么?”但斐那惬意地伸了伸手臂,一阵阵愉快的酸痛还没有过去,她知道对方也意犹未尽,过一会儿还要来纠缠的。身体满足,心里话就懒得再上脑子里多拐一道弯,直接升到嘴边:“阿娜斯大齐的好处不在面上,你可不知道。”
特玛赛以为她要提及闺房私密,嫌她到底上不得台面,说话欠分寸,一面又忍不住想探听些香艳故事。但斐那接着道:“她给玛克辛填的窟窿怕不下二十万法郎?为替心上人平赌债,她去找爸爸要钱。父亲是早已把家当都给了我们的,哪里还有什么留下?不得不又变卖了些养老的依靠,搬到伏盖公寓那等寒酸地方去住——她竟害得我们没法和爸爸来往了。玛克辛呢,不过是把姐姐当个便宜冤大头,这钱倒来得容易:他只管把姐姐的窟窿填满意了,姐姐再去筹钱填他的,一笔干净账目,两不相欠。”
特玛赛不防她竟说出这样一番痛快见解,虽然他早知道银行家太太不食人间烟火般的美貌下是付粗俗到可怕的头脑,以前还觉得这是个好处,可以直截了当开发起她内在的热情,不至受到什么高尚情操驱使下的抗拒。可这番话里的某种语气,某个神态,某处停顿,或是压根说不上是什么的一种东西,唤醒了他。卫军队长自恃出身高贵,面貌英俊,金钱和情感这两颗年轻人最向往也最难拿到手的果子,他轻而易举就能得到。他愿意花钱,也愿意讨女人欢心,可在他,这是分开的两码事。头一次,他隐隐察觉但斐那心里的一盘帐,竟是把二者混为一谈的。
银行家太太凭着女人的敏感,知道兴头上说错了话。她担心失去刚刚得到的承诺,柔顺地把面颊偎上来,不许情人再细想。特玛赛在情欲的诱惑下,将才刚掀开一角的发现搁到一边,且先享受女子比平时更着意的逢迎,尽情地回到还没结束的交缠里去。
(本章节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