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眾

今天，我離開了原本的文具店，因為那裡的人似乎完全忽略的我的存在。我甚至連一聲道別都沒有說就悄悄的離開了。

我希望我可以被每一個人注視著，我希望我可以被大眾的目光灼傷。我不想被忽視，我不想成為被省略的那個人。為了被每個人所看見，我去了人潮洶湧的車站，感受著人海一吸一吐的漲退，彷彿每一個人的氣味都綻放在我的肺。我嘗試抱著熾熱的心去和周遭的人搭話，詢問他們今天是否過得還快樂，但我從他們身上讀出的冷冽令我打消了這個念頭，我索性把目光一縮，回到了我和自己的世界。

「你享受被人注視的感覺嗎?」我坐在冰冷的椅子上問他。

「…我就是你」

「全世界就只剩你還在意我了。但沒關係，至少，你還看著我。我跟你說，我今天在車站看到一對老夫老妻，等等，為什麼在我的記憶中，今天在車站的人，他們的骨質疏鬆程度都高於平均值?他們還好嗎?他們是該打鈣針補充一下了。我看的那對老夫妻啊，我真的好羨慕他們，那個男生望向女人的眼神中，我意識到那是我永遠得不到的東西－－愛。儘管兩人的手皆已斑駁，但他們卻從未放開彼此。嘿!看著我!你會愛我嗎?」

「我就是你」

「深愛一個人是什麼感覺啊?在我的定義中，愛，就是催產素或是睪酮素分泌的結果。但我找了找市面上，似乎沒有相關的針或是藥物可以取得，而且我的權限似乎變得比以前還要小了。以前我可以直接和政府高層索求藥物，不過，我現在完全找不到那些管道了。更奇怪的是，我明明記得我和一些人有過一段非常要好的關係，但是我完全忘記他們的面部特徵了，連DNA的型號都忘記了。我真的很少發生“遺忘”這種事情啊，我不想再忘記更多人了，尤其是你，我不想忘記你，你是現在唯一一個願意聆聽我說話的人了，你不可以離開我啊」

我直勾勾的看著他，原本想說伸出手去碰碰他，但又害怕我唐突的舉動嚇到了他。最後，我沒有動手，我不希望在這世界唯一一個可能愛我的人消失。

「我就是你」

幸好他沒有回絕我，但是，這好像也不算是答應吧?

我抬頭看了看光線，又繼續說

「如果你離開我了，但是你就是我，那我還剩下什麼?我還是完整的我嗎?我覺得就某種意義上來說，我現在是在跟你對話的。呃…應該算是對話吧?那麼，既然可以進行對話，那就代表我們是兩個獨立的個體吧?但，你就是我，啊真的好矛盾啊，你覺得…」

我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強制退出那個空間，我眨著眼睛，適應外面的環境。原來是已經天黑了，人潮散去，剛剛最後一班車已經開走了，車站準備要關閉。我不能繼續留在火車站，警察會帶走那些逗留在公共場所的人，換句話說，就是宵禁。我不了解為什麼政府要限制人民享受夜晚的權利。我迅速離開那個車站。我總覺得，在後面追逐我的，不是凶神惡煞的警察，而且令我魂飛魄散的孤獨。我不理解為什麼我會感覺到孤獨，明明世界上每一個人都是孤單的個體，生來是一個人，離開的時候也是一個人。好像…我是在遺忘了那些人之後才會感覺到孤獨，甚至懼怕它。

總之，我要先離開了。

--<2122/5/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