姻緣如四季輪轉的國度 - 《這個世界的春天》

有些作家我不會去瞭解其作品的外觀、主旨或類型，反正買就對了！而宮部美幸就屬於這樣的作家，每本新作都想買下來。但很意外地這本書成了我近期唯一買了還沒讀就有意見的代表，主因就是那封面......實在有點廉價，日文原版的封面似乎就是長這樣，可能設計者想表達裡面愛情的粉紅泡泡，只是對我來說書裡的男女主角的感情戲並不像是故事重點。

本次作品背景設定在1710年江戶時代的北見藩，此地藩主北見重興在完成參勤交代返國後，便立即被家臣和一門逼迫退位，而原因竟然是因為重興被邪靈附身。而我得說這麼爽快承認自己有病不適任的領主實在是少見，因為權力的滋味是如此美好總是讓人捨不得放手。整本書從起初的朝廷風波到後來的惡靈附身之謎，都是藉由北見藩家臣的女兒各務多紀的視角來描寫的，很多評論提到書本封面的男女便是北見重興及各務多紀，但我私心比較喜歡的組合卻是重興與他無緣的妻子由衣。

姻緣如春秋，伴君半思念

爺(註：即家老石野織部)，別說這種不像你會說的話。這不是感情能夠左右的問題。這點小事，石野織部應該心知肚明吧。

初見重興的場合他正苦惱著，在退位後自己被軟禁在歷來藩主的休憩別墅五香苑中，首件要事不是療養身體，卻是提筆與身在江戶的妻子由衣離緣。即便在各務多紀及被暱稱為爺的石野織部勸阻下，重興仍舊未被自身情感侷限，他看的是大局。當時離婚對婦女的評價影響並不大，原因在於這婚姻從一開始便是外交的手段，以女兒為祭品換取兩邊諸侯國的友好。重興固然不想再拖累由衣了，從一介大名淪為階下囚實在是沒辦法也沒能力來護住妻子，但即便由衣想留下來，其父親也不會允許。

我是大名家的女兒，是為了維繫娘家與北見藩之間的關係才嫁過來的。我的第一要務，是太平無事地當北見重興的正室。既不是自過去的命運中拯救重興，也不是解開北見家內部糾結的謎團。

由衣夫人不是無情之人，她只是很清楚這場婚姻自己應該扮演的角色，如果不接受離緣其父親首先會不停對留在江戶的自己施壓，甚至會影響兩邊大名的往來造成重興的壓力，也就是說由衣和重興都是為對方著想而讓理性壓抑感情之人。說到底，切割兩人的終究是讓家臣有時間規劃逼宮以及無法讓由衣常伴重興的制度——參勤交代。

源起於鎌倉幕府時代的參勤交代制度，是在豐臣秀吉的時代有了基本雛型，接著到了德川幕府時更趨完備。說穿了其實就是扣留人質，地方大名必須將家人送到江戶居住，之後每年一半待在領地，一半則在江戶自宅邸作為將軍府完成名義上的警備工作。所以故事特別提到重興在去年八月赴京接著二月歸國，不知道他返程時作何感想，周遭少了能體貼自己的人，雖說是領民及家臣，但實際上對於在江戶出生長大的重興來說，充其量就是陌生人罷了。而事實上也是如此，這些環繞在身邊的人是效忠於「北見藩」，而不是「北見重興」，所以一旦發現藩主有些問題，其所想的不是解決問題，而是逼宮解決出問題的人。這點從重興之母美福院對石野家老嚴厲的說詞，可見重興孤單的處境。

你們這些家老，為了保護主家連命都不要，但也因此對不需要的人不屑一顧。一旦被視為不需要的人便可能遭到剔除，我不願讓重興落入那樣的立場。我無法依靠你。

而造成北見藩悲劇的原因又更複雜的是，效忠北見「藩」及北見「家」又是不同的事情。北見家除了重興一脈外，尚有其他分支聚集在長野嶺這塊飛地上，如此獨立的地理位置也讓這群北見家一門眾自認為比北見藩民甚或家臣們還更為優越，是能與北見藩主平起平坐的存在。重興之父北見成興唯恐其他大名發生的自家相殘悲劇在北見藩上演，因而棋走險步利用在國內的半年內策劃吸納長野嶺內應為側室，試圖達成一門眾歸順的目的。

國內互打免費的年代

對北見成興來說，動盪不安的一門是未來北見藩的隱憂。戰國的大名若要長久順遂的治理國家，獲得安定且有力的一門支持是必要的。如果一門過於軟弱，則後繼者難以統領家臣們，很多時候會淪為傀儡，而讓掌權的家臣趁機坐大，進而升起篡位的念頭。

最有名的例子當屬稱霸一時的織田家，在本能寺之變後，織田家被其家臣裂解為織田信孝（信長三男）及織田秀信（信長孫子）兩派，也就是姪子與叔叔的對決，但兩方都不是以自己的人馬在爭天下，所以實際上是背後的柴田勝家及羽柴秀吉兩方人馬在拼搏，而事實上後來獲勝的羽柴秀吉也藉由實力的擴張，漸漸取代秀信的地位，展露爭天下的野心。

但北見藩的問題卻是完全相反，一門反倒是過於強大，這點從他去世後有家臣想要擁立北見重興的堂兄北見尚正，而非其嫡長子北見重興可以看出。一門眾倘過於強大，會讓君主過世後，可能因自身利益考量，讓整個領地容易出現各擁山頭的分崩離析，這裡就要舉越後（現新瀉縣）的上杉家為例，在上杉謙信過世後，其兒子上杉景勝及上杉景虎兵刃相向，內亂動盪導致整個國家戰力衰微，無以抵擋正如日中天的織田家，不僅失去天下爭霸的資格，也迫於現實只能臣服於後來的豐城及德川家。

如果細察上述兩起動亂，其實都源於同一個問題，也就是繼位順序不明。在那個戰亂及死亡仍舊普及的年代，一家之主隨時有可能因各種理由而猝逝，而如果沒有事先指定繼位者，那有心人推舉傀儡可說是不愁沒有正當理由。看過各種諸侯國殞落或轉手他人的北見成興，自然也希望在自己手上能壓住這些內心別有算盤的家臣，好讓北見家能永世太平。

那是個沒有壞人的世界

聽過有些抱怨是這本書怎麼寫到後來好像沒有真正的壞人，有種設定上刻意想幫每個人合理化動機的感覺。我自己可以理解這種想法，的確是不需要寫的好像每個壞人都有可以被同情的理由。只是現實中想想說不定也是有這樣的情景，之所以會討厭一個人，是因為我常以自身的觀點去理解一個人的作為，如果我試圖再更了解他多一些，搞不好這個人就不那麼可恨了。

然而有些人就是欠揍，沒甚麼好同情的。

參考資料

1. Sankin Kotai and the Hostage System，<https://www.nakasendoway.com/sankin-kotai-and-the-hostage-system/>
2. The Daimyo and Edo: Impact of the Sankin Kotai System<https://academic.mu.edu/meissnerd/sankin-kotai.html>
3. What is Sankin-kōtai?<https://japanthis.com/sankin-kotai/>
4. 山本博文（2019），〈參勤交代不思議：省錢、趕路、抄捷徑！揭露「參勤交代」的祕密與謎團〉，榻榻米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