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雲一封書
回想起即將邁入而立之年的那段日子,我的生活裡充滿了奔波與來回。
那時,因工作需求,幾乎每週都要出國出差,帶著客戶的需求或是需要解決的棘手問題,飛往不同國家的生產場地。這種往返讓我產生一種恍惚的感覺,彷彿自己成了一個候鳥,不停在「島」與「島」之間穿梭。每一座「島」——無論是公司、客戶,還是遠在海外的工廠,都是一片需要我去攻克的未知疆土,而我,則是在各島之間流轉、來回。
每週的行程像是設定好的程序。週日晚上,我匆匆收拾行李,飛往目的地,以確保能在週一早晨準時參加晨會。這不僅僅是例行事務,更是我與團隊的交集點,一個檢視大家績效的時刻。而週五晚上,又馬不停蹄地趕回來,為了在隔週一準備好迎接新的挑戰。日復一日,這樣的生活使我疲於奔命,也讓我感到與日常生活的「對岸」越來越遠。整個人仿佛游離在真實與虛幻之間,腳踏實地的日常生活,似乎只存在於我偶爾回家短暫的數個小時裡。
在這樣的飛行路途上,座位成了我短暫的避風港。工作壓力堆積如山,隨時都有需要我解決的問題,然而飛行途中卻是少數能讓我「消失」的時刻。我可以光明正大地關掉手機,不必理會不斷湧入的電話、短信、郵件,也不需擔心又有哪個項目被捅了簍子。手機關機的那一刻,我彷彿卸下了所有責任,得到一絲奢侈的解脫,像一個候鳥終於找到棲息之地,可以在飛行途中安然入眠。
若幸運搭上日班航班,俯瞰窗外的湛藍海洋,真的是一種視覺與心靈的享受。那片湛藍的海,寬廣無際,如同一個無垠的「島嶼」,在我的視線中漂浮著、閃耀著,彷彿向我招手,邀請我將所有壓力和浮躁暫時沉入那片深藍之中。那一刻,我感到自己不再沈重無比,反而成了大海的一部分,漂浮、沉靜、自由自在。這樣的片刻,彷彿是與內心自我的重逢,讓我從日復一日的奔忙中抽身出來,找到一絲久違的靜謐。
隨著無數次的往返,我的身體逐漸習慣了這種勞碌的節奏,仿佛機場是家,飛機座位是臨時的床鋪。心靈卻漸漸遠離了日常生活的節拍,變成一種孤立的「島嶼」,在異地與工作壓力中隨波逐流。我常在飛行途中思索:這就是我要的生活嗎?難道我的未來都要如同候鳥一般,來來回回,永無歸屬?是否應該像身邊的友人一樣,安於一隅,放下責任心,吹吹水、聊聊八卦、撒撒嬌?但每當這樣的念頭浮現,下一秒,便會被一股深深的自責和恥感所打斷。彷彿這些想法本不應該存在,偏離了從小被灌輸的教導:要有責任心、要積極主動、要承擔、要上進、要付出……然而,生活往往不會照教導的方向來展開。那些問題像未解的問號,隱隱約約地在心底堆積,成了心靈無法排解的負擔。
記得某次飛行途中,陽光灑落在雲層之間,反射出無數閃亮的波光。那一刻,我恍然覺得,人生或許如這道波光,短暫卻燦爛,忙碌奔波或許是我成長過程中應經歷的一部分。正如島嶼之間的航行,即便困難重重,總會有意想不到的風景等待我去發現。或許,在這些來回路途中的經驗裡,正是我尋找自我與人生價值的過程。
回程的飛機上,窗外的景色一成不變,腦中的思緒卻層層疊疊。我知道,當飛機降落、手機重新開機,這些短暫的平靜便會隨之消失,新的挑戰接踵而至。然而,在這片刻之間,這段來回的路途已然成為我心靈的「島嶼」,一個可以讓我稍作喘息、遠離喧囂的地方。或許,這種生活的來回雖然疲憊,卻也讓我理解,真正的「島嶼」並非一個安逸之所,而是讓我學會在忙碌之中找回自我的那片心靈淨土。
歲月飛逝,回首再看曾經的奔波早已成了心靈的養分,為塑造每一階段全新的自我帶來更大的力量。
在那些路上來回的日子裡,我學會了在來去之間找到片刻的寧靜,將短暫的寧靜視為心靈的「島嶼」。在往返的航程中,這些一個片刻連著一個片刻的停歇成為了我內心獨有的避風港,為我的人生歷程增添別樣的風景和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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