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擁有你，想到就心酸

這篇文章也是看了@映昕 的隨筆，突然想寫的。

我是個典型的亞斯人，從小到大都很孤僻，交朋友也好，戀愛也好，都難有長期的關係。我就像一顆被擲水漂的石子，也許激起過水花和漣漪，卻終究迅速地從時光的湖面上滑過，很少給誰留下太多痕跡。

作為一枚鵝卵石，我知道，雖然我的際遇常常輕淺，無數的擦肩而過也把我摩擦成了如今的形狀。

對了，今天的故事適合搭配一首歌。

歌名就是這篇文章的標題裡的「心酸」。原唱林宥嘉。

https://m.youtube.com/watch?v=nfoyyxphllQ

力，我小學時隔壁班的男生，田徑運動員，皮膚曬成小麥色，別的男生還在嬰兒肥或青春瘦時，他已經有很健康漂亮的體型。

小學畢業，升入初中，我和力在同一班。開學不久他就交到女朋友，在學校內外招搖過市。沒過多久又換另一個。沒過多久又換另一個。後知後覺的我才發現，原來女生們排隊掛號似地和他表白，他也基本來者不拒。

我打定主意，雖然我也暗戀他，但是⋯⋯還是算了。這類型的男生我肯定應付不來。

每天下午，田徑隊在運動場訓練。我放學後去運動場長跑，直到田徑隊訓練結束。常常看到力的期間限定女友們在運動場台階上等他，再一起走出學校。我默默地跑，默默地跑完，回到教室裡把作業寫完再回家。

週六那天我也會去教室，坐在窗邊寫作業和自習。從窗戶可以看到跑道的半圈，力是長跑運動員，我只要大致計算好時間間隔，就能看到他，從跑道的這一側出現，再從那一側消失。

週末時他的女朋友們不一定會來，畢竟很多人需要課外補習，不像我這麼自由。

力有時會回教室，換件衣服，休息喝水。

「妳好用功啊。連週六都來學校自習。」

「嗯，每次都考第一名也不是那麼輕鬆的。」

「初中的知識變難了，我有點跟不上，訓練和比賽太多了。」

「你把交女朋友的時間放到學習上，就不會退步了。」

「才不要。學習哪有戀愛有趣。」

田徑隊的訓練比賽耽誤到力的課業，老師讓我去給他補習。力的家就在學校附近，某棟樓的頂層，陽台上還能看到學校的運動場。

「你在運動場談戀愛，你爸媽豈不是能看到喔？」

力笑笑說，「沒關係。」

「對你太溺愛了吧！」

力的父母很親切，他家總是熱鬧又溫馨。我們補習時間晚了，力的父母留我吃飯。力的父母廚藝高超，我從來沒有吃過那麼美味的豆腐丸和炒粉絲。

先是補課時去，後來不補課也去，連春節假期都在他們家混飯，一年又一年。力的父母乾脆留了次臥給我，「妳家的事情力跟我們講過。妳太不容易了，小小年紀，也沒有父母在身邊疼妳。以後妳就是我們乾女兒了。回家不開心就住在我們家。」

力倒是從來沒帶女朋友們回家來，漸漸的換女朋友的速度也變慢，甚至有了空檔期。

我們除了學習也有一起去登山和看電影，有時還要幫力的爸媽買點東西。

少女的戀愛心情是無法隱藏的，其實同學老師，力的爸媽，包括力，都很清楚我喜歡他。但我從來沒有主動說過，有人問我就說他爸媽很照顧我而已。

某天晚上，我和力在他臥室寫完作業，客廳靜悄悄的，大人們可能出去散步了。

力突然把檯燈熄滅，在黑漆漆的房間裡，問我說，「妳為什麼不跟我表白？」

「什麼為什麼？」

「妳為什麼不跟其他喜歡我的女生一樣跟我表白？」

「嗯⋯⋯你每次戀愛都超不過兩星期，我也沒有比她們可愛，感覺表白了沒什麼意義。」

「有意義。」力說。

「喔。這樣啊。」

「所以呢，妳會跟我表白嗎？」

「我不會。」

「明白了。妳想好的事，不會改變的吧。那就這樣。」

「嗯。」

「妳真冷血。」

然後他把燈打開，流著眼淚去陽台了。我在房間裡坐了一會兒，也出門回姑姑家去了。

那時我住在姑姑家，媽媽不知所蹤，爸爸結婚有小孩了嫌我拖累，我藉口需要補考名校高中，在房子很大的姑姑家借宿。我一心想考上那所可以住校的名牌高中，再從那裡考上大學，早點一個人獨立生活。

雖說借宿在姑姑家，姑姑並不會管教我，房子太大也不知我何時是否在家。

我回到只有一個人的房間裡，想了很多很多。

談戀愛到底會是什麼樣的？會被kiss嗎？會被牽手嗎？會被送零食嗎？

⋯⋯

在學校和力家的陽台上，常會看到力怎麼和他的女友們戀愛，我在想像中也預演過無數回，但是⋯⋯算了。

那些很好，但我不只想要那些。

當我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再去力家吃飯學習，力也什麼都沒有說。

轉眼我考上了那所高中，去學校寄宿。每次休假也會去力家吃飯。乾媽跟我抱怨，力上了高中變本加厲，同時交往兩個女友。

「妳快跟他說說不要這樣。妳說他會聽。」

力的戀愛風評，我聽過去的校友提過，怎麼說呢，我覺得和我沒有關係，也不太關心。但是力媽媽似乎很困擾，我便打算跟力講講看。

他送我的路上我跟他說，「你還是好好學習吧，不要交那麼多女朋友，就算體育特長生也需要文化課成績的。」

「妳管我幹嘛。」

「呃⋯⋯你這樣會讓你爸媽很煩惱啊。我們都快成年了，你想過未來怎麼辦嗎？你要考哪所大學？」

「沒想過。反正肯定是體育專業。」

沈默很長一段路，路燈都亮了。

「我聽說你給A校的那個女朋友送花的事了。你站在校門口等她很久，把很多人感動到。」

「女生就喜歡這種浪漫嘛。」

「你很了解女生喔？」

「一般女生我都搞得定。但是妳的話，我就不知道怎麼辦。」

「我嗎？其實我只想在一起隨便做什麼都好，讀讀書，看看電影。結婚了的話，就像你爸媽那樣平靜地生活，有小孩，大家吃飯聊天，有時間就出去走走，不知不覺孩子們就長大了。我也很想談戀愛，但是對我來說維護關係太累了，也不知道自己的想像哪天能實現。」

力高中後期和女朋友們分了手，努力考上了重點大學的體育專業。田徑訓練也一直沒有停下來。大學時他沒有女朋友，但我大一就交到男朋友。

「我不想像以前那樣談戀愛了，我想先空窗下來，然後談一場長久的戀愛。」

「了不起喔，對你來說。」

「哈哈哈，你這人真是過分。」

「我講話就這樣啊。你也不是第一天認識我。」

我們的大學在不同的城市，聊天可以用QQ。

大一的春季學期我和男友分手了。這是我第一個有著明確戀愛關係的人。奇怪的是我們一見面就會吵架，他受不了我的散漫，我受不了他的控制欲。有一天他趁我去洗手間翻我手機，藉由裡面的男生的照片（我大學時的男生好友）對我大發脾氣，之後還要求我必須和他上床，否則無法相信我是喜歡他的。

這個男友就這樣成了我的前男友。

暑假回到家鄉的小鎮，我煩亂的心漸漸平靜下來。

力忽然昭告天下要追我，我覺得有些莫名奇妙，但是也沒有拒絕他約我出去。小鎮很小，力和我有大量的共同熟人，大家都非常支持他的行動，甚至我們中學時的班主任，也來幫忙推動。

人緣真好啊。

力的媽媽特別開心，看到我就笑個不停。

「早就說了，那些女孩子裡面妳是最喜歡他的，也是最適合他的，他就聽不懂。還好現在反應過來了，還不算晚。」力媽媽說。

也許是我仍舊在失戀的尾聲中，也許是對力的感覺已經找不回來了，勉強和力約會了幾次，並沒感到開心。

碰到熟人，大家順便聚餐，還有人提到我們中學時的事情。

「我跟你們講，阿梨小學時是個胖妹，剛上初中150釐米不到，120多斤！沒想到，她超有毅力的，每天放學長跑，跑到初三畢業，她就只有90多斤，身高長到163釐米。哇靠，畢業那天她穿的超短裙，我們都快流鼻血了！」

「不會吧！阿梨妳怎麼堅持下來的，三年唉，我三天都跑不動。」

「三年不是很長的。」我說。

散會後，力說，「我訓練的時候妳在運動場跑步，我知道。」

「嗯。」

「是為了見到我嗎。」

「是啊。」

「現在妳還長跑嗎？」

「不跑了。我其實不喜歡跑步，我運動能力不好。」

「那妳想做什麼都可以，我陪著妳就好。」

我還是像平時那樣，常常在圖書館和書店一待就是一整天。休息時我滔滔不絕地講自己了解到的事情。力常常聽不懂我在講什麼，他也不喜歡讀書，不喜歡圖書館和書店。我嘗試跟他去籃球場、網吧之類的地方，但只能坐在旁邊讀書。

暑假還沒結束，我不想再和他一起玩了。我們沒有共同的愛好，也沒有共同的話題。他很受歡迎總有聚會，我在聚會上就像一個不會說話的木偶。

合不來就是合不來，我認命了。

那也是一個黑漆漆的夜晚，沒有月光和星光，似乎快下大雨。

我說，「你也發現了吧，我們不合適。」

「是啊。」

「所以就這樣吧。你再試試其他人。」

「妳喜歡過我嗎。」

「嗯？」

「我說，妳真的喜歡過我嗎？」

「這會有疑問嗎？」

「妳從來沒有向我表白過。」

我想了想，真的沒有。從13歲時，我看到運動場上那個在陽光中奔跑的少年，到21歲的盛夏，我決定給自己的初戀畫上句號，我竟然沒有對他說過一次，我喜歡你。

「對不起。」

「唉⋯⋯妳啊。」力嘆氣。

大學四年級時，我和後來的先生，那時的男友回我家鄉玩。

力的媽媽開了家小吃店，我點了豆腐丸和炒粉絲。

「我乾媽做的小吃超好吃的喔！」我對男友說。

「乾女兒，那間房間還留著給你，什麼時候有空來玩還可以住。」力媽媽說，「還有你（指我先生）也常來啊！」

「好的。」我回答。

「力他好像和大學時的學姐在談戀愛，我叫他定下來早點結婚。他說自己還不想。沒玩夠。」

「喔⋯⋯很像他說出來的話。」

「你說他這人怎麼回事啊！都二十三四歲了唉！」

「哈哈哈，沒事的沒事的，他早晚會定的。」

從那以後我很少聯繫力，也不再常常找力的父母。

過了兩年他和大學時的學姐有了小孩，孕期中辦婚禮。

再後來，聽力說那間留給我的臥室變成他的新婚新房，我再去就只能住主臥了。

「挺好的。」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