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

自從五月以後就再也沒有回過家了，檯面上的理由是疫情不夠穩定，擔心如果一個不小心真的感染到病毒，會害慘家裡還沒有去打疫苗的爺爺奶奶。

然而真正的理由，是我想要遠離煩心事。

最近妹妹休學後鬧著不想回家、受疫情影響姑姑的公司得要搬家、母親又為了錢的事情和奶奶爭執，世界有好多好多的雜音，而我只渴望一點點的寧靜。

然而，當我走進家門後，我後悔了。

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明明和爺爺奶奶才幾個月不見，但見面的那一刻才發現，他們老了好多，也退化了好多。爺爺有認出我，但是從他的語句裡我聽出了許多的疑惑，他不確定我上大學了沒、也不知道我去了哪裡讀書，更讓人難受的是，我可以清楚的察覺到，關於我們的過去相處的種種，甚至是我們的剛剛，都在揮發，都在我們對話的空白之中無聲散逸。

當下我很難受，因為我理解退化的進程，知道當一個人失去了過去式以後，就只剩下現在進行式了，未來也不再遙遠，那就是時間的極限。

看到奶奶時，我更難過了，她駝背的好嚴重，臉上的老態與疲倦滲透出了她的妝容，但是奶奶依然努力地抬起頭看著我，想要讓我覺得她過得很好，並不斷告訴我醫生有給她打針劑來幫助改善脆弱的骨質，即使她依然滿身脆弱。

因為假日各地人滿為患，我們後來沒能去到想吃的餐廳，所以選擇去了一家平價的日式料理店吃定食，我特別提平價，是因為奶奶來自富裕的家庭，自己更是位成功的企業主，所以總是帶我去吃很多昂貴的料理，用來體現她對於家庭、對於我的照顧，可是直到浮華褪去後，我才意識到，奶奶不是圖那些美食或是賓至如歸的服務，她不過是想要捕捉那些全家人相處的美好時光。

奶奶說她想去廁所，便留我一個人在餐廳空蕩蕩的四人桌，我就只是靜靜等著，靜靜地看著桌上那杯熱茶與升騰的熱氣，忽然好想哭，有一天她走了以後，這一面象徵圓滿的桌就再也不能完整了，一副餐具與一杯熱茶的淒涼，我不想理解，也不能參透。

奶奶回來了以後，我們聊了一些學校和家裡的事情，也告訴她最近研究室太忙了，必須要趕政府的計畫，十一月底有空就會回家住幾天。話題繼續的推進，而我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荒謬，我又在承諾未來，又在假設未來比較有空的時候就會回家，可是我過去不也說過一樣的話嗎？最後還因為逃避而錯過了時光，而我們究竟還有多久呢？

過去的那些事情，我不想計較了，我會繼續去回溯、繼續凝視，但它們都會被放下的。

那妳可以不要走嗎？

面對離開這樣的事，我還沒能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