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tters社區活動｜無差別愛人｜幫助酒醉的陌生人回家的故事

在構思無差別愛人的主題時，我腦海裡閃過不少話語，有自愛、愛情、親情、友情等等，反而因為有許多故事可以寫，而猶豫不決。

後來我想起一件數年前在街頭幫助了一位酒醉陌生人的事情。

那天是深秋，被東北季風陣陣撫過的台北街頭，傍晚溫度明顯下降。原本我從家裡走出門要購物，中間經過一個大路口的紅綠燈會等很久，我遠遠看到路口的行道樹下有個人影躺在那裏。我好奇走近一看，是一位中年婦人喝得醉醺醺的，手上還拎著打包的菜餚，醉倒坐在行道樹下起不來。

由於這街口附近有家很有名的日式餐廳是熱門聚餐地點，我之前有時也看過疑似喝得醉醺醺的人在街頭叫計程車。所以我猜測這位婦人可能是剛參加完宴席要回家，走到一半不勝酒力就醉倒了。

當這個大路口的紅綠燈轉換了，我終於可以過馬路到對面，可是回頭望向那位醉醺醺的婦人一臉愁緒，我原本走到馬路中間了，又折返回去到那婦人附近，希望看看能幫什麼忙，由於我看天氣預告當晚會大降溫，我擔心若沒有管那婦人，讓她在那睡著，她可能會冷到。

考量到一些狀況需要有第三者在場較佳，於是我就先報警，跟警方講了地點跟概況，請他們派人到這路口處理。我在等警方時，觀察那婦人神色很落寞。依照我對人性粗淺的理解，原則上女性參加宴飲喝酒都比較節制，一般不會讓自己喝爛醉到醉倒路旁；會喝到爛醉的比較多是男性。女性除非有例外情況是，她可能有重重心事，需要喝酒抒壓到乾脆灌醉自己。

等了約十分鐘，轄區的警察來了。聽了我這位報案人說明現場，警察叫醒醉倒的婦人，關心她的情況，問她基本資料以及住在哪兒，能不能自己回去？婦人的神智還是茫茫的，雖然能回答基本問題，但看起來似乎隨時會醉倒的樣子。

警察有幫忙攔了計程車，可是第一台計程車司機一聽到是酒醉的乘客，馬上拒載！

這我不太意外，以前我搭計程車有跟運匠聊天得知，有些司機很不喜歡載酒醉的客人，因為客人往往意識不清，司機要向客人問路跟要車費都是很麻煩的事，又加上有司機更遇到有酒醉的客人直接在計程車上吐了滿車，讓司機清理很久。總之種種麻煩事讓酒醉的人成為很多計程車司機的黑名單。警察攔了兩部計程車，他們都不願意載酒醉的客人，我站在旁邊看，也有點擔心。

最後，警察攔了第三部計程車，司機看起來很勉為其難的接受這位乘客，但是司機希望有人能陪這位婦人搭車。警察看向我，詢問我的意願，我思考一下後答應陪婦人坐車。因為我沒有把握錯過這位司機的話，之後還有計程車司機會接受嗎？我就好人做到底吧！

警察目送我們兩位上計程車後就離開，司機問了婦人住哪兒，原來是新店的一個住宅區。所以司機選擇最近的水源快速道路走。婦人坐上計程車後，似乎酒漸漸醒了，她可以清楚應答她要回哪裡。我們車內三人一度靜默許久，我靜靜地看著車窗外水源快速道路的河岸風景。但還是留個心眼觀察婦人的情況。

忽然，婦人開口說話了！語氣有點激動，帶著哽咽。

「我有一個女兒啊，都不回來看我……我欠了債，不曉得就算賣房的錢能還得了債嗎？那我要住哪裡？我好想死啊！」

聽到「好想死啊」這句話，車內氣氛頓時緊張起來，我也提高警覺，看著婦人的側臉表情，提防她會不會突然有過激的動作.........

婦人再說：「我已經想好自殺的方法了......(她講的實行方法恕我不在此列出)」

我趕緊把參加心理成長團體的所學都從腦袋裡喚出來，搜索這時候我該怎麼做、該怎麼說的方法，我要把同理的方法全都搬出來，才能安撫好這位婦人。

我先開口問「阿姨，我可以握住妳的手嗎？」

婦人「........可以。」

我溫柔地握住她伸過來的左手，溫和地慢慢跟她說：

「阿姨，我聽到妳很痛苦，我可以理解這些事情真的讓妳很不好受。只是，我想妳的女兒還是會擔心妳的，妳要想想妳的女兒」

阿姨聽了後，沒有回應，但是我感覺到她回握我的手力道變強。

由於從台北市開車走水源快速道路到新店很省時間，我們這番談話結束後不久，就到了阿姨住的住宅區。這時我觀察她似乎酒全醒了，因為她很清楚地指示司機停哪裡讓她下車，然後下車前她還多塞給我三百塊付計程車費，謝謝我送她回家。

看到阿姨走進去住宅區的身影，我才完全鬆了口氣。

她下車後，換我講我的目的地，計程車司機看起來之前憋了好些話沒講。

他說：「小姐，妳是那位小姐的誰嗎？」

「我不認識她，只是看到她醉倒在路旁，想要幫她回家。」

「那妳真的很好心，剛剛我聽到那小姐說的話，我還真緊張，擔心會不會路上發生事情！」

「我也是很緊張，還好都沒事，司機你也很好，謝謝你願意載。」

「因為載到酒醉的客人我們都會怕，我才說需要有人陪她搭車，妳人真的很好願意陪這趟。」

最後這位司機大哥把我載到目的地，他原本不收我錢的。

我說：「剛剛那阿姨有塞給我錢，這錢就是要給您的費用，您是好心人幫忙載這一趟，應該的」

司機大哥心安地把錢收下，我們就分別了。

雖然這趟助人小旅程有些小小地風險，我的心理師朋友聽到我這經歷，也先語帶關心地說：

「妳這樣做其實很危險，要先保護自己的安全，因為妳不曉得酒醉的人會做什麼事，妳能不能處理？」

我也同意朋友的關心，不過要幫助酒醉的陌生人真的需要一股勇氣，而我當時可能有股傻勁的勇氣，選擇陪那婦人一起搭計程車，送她回家。

我只希望，當時我在車上傳達給她的關心，能夠讓她心裡感受到善心陌生人的關懷，對於活下去又多了一些希望。

本文2021.11.20首發於馬特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