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不在地壇，地壇在我」之我見

史鐵生已完成了對苦難的超越。

理解這一段可以藉助宗教，結合前文

有人跟我說，曾去地壇找我，或看了那一篇《我與地壇》去那兒尋找安靜。

這裏非常像聖經《路加福音》17章20与21节

法利賽人問：『神的國幾時來到？』耶穌回答說：『神的國來到不是眼所能見的。人也不得說：“看哪，在這裏！看哪，在那裏！”因爲神的國就在你們心裏（心裏：或譯中間）』。

此時我腦海裏浮現出一個場景：一個個讀過《我與地壇》的讀者來到北京地壇，試圖找到書中的圖騰，找到精神領袖史鐵生，問他：「我的生活很不順、很絕望，怎樣才能擺脫這愁苦與困境呢？我不遠千里來尋訪地壇，就是想從這個地方獲取能量，找到活下去的希望。」

史鐵生看着一雙雙空洞又飽含期待的眼神，微微一笑，說出了書中那句：「我已不在地壇，地壇在我」。

「地壇也在你們心裏。」

福音書就好像《我與天國》，把《我與地壇》比作《鐵生福音》也不爲過。

從心理學角度看，史鐵生把內心的煎熬、焦慮與困境投射給了地壇，地壇是內心的牢籠的具象化，常見的被投射對象還有：不公的命運，處處與我作對的天神。但當他擺脫並超越了曾經的苦難後，他收回了這份投射，所以他最後能夠說「地壇在我」。但在這樣的描述與剖析下，原文的文學性就丟失了。

如果史鐵生沒有暴怒，而是選擇了和母親和和氣氣地相依爲命，每天去地壇閒逛、下棋或吹牛，和那裏的人們友好地談天說地，文壇就不會有史鐵生這顆閃耀的明星。正是因爲史鐵生怒髮衝冠，在血與火中完成了他的洗禮，在深井中縱身一躍，完成了自己的黑暗騎士崛起，從筆筒中拔出了寶劍，在熊熊怒火中捶打這把劍，又在淚水中將它淬火，轉身對死神說「不是今天，因爲今天我浴血奮戰」。

依我看，真正的地壇不在這世界裏，你不能說地壇在這裏或那裏、在北京，它甚至都不在《我與地壇》這本書裏，也不在史鐵生的腦海裏，這生存與勇氣的圖騰不在外界，在你我心中。只有內化《我與地壇》的精華，只有向內尋找，你才能覺醒，纔會找到內心最堅硬的石頭，才能找到生生不息的勇氣之火，纔會明白爲什麼剛鐸的王者在人類顫抖之時能帶領最後的勇士們衝鋒陷陣，爲什麼髀肉復生的劉備能三次去隆中的鄉野之間拜訪一個毫無經驗的年輕人、可以折而不撓、終不爲人下，爲什麼史蒂夫·羅傑斯每次面對強大於自己的對手都能說出「I can do this all day」，最終配得上雷神之錘。

那胸中不曾熄滅的火，不正是憤怒、暴戾與攻擊欲嗎，它不正是生命最原始的動力與求生欲嗎。在2021年的最後幾天裏，我突然想到：對生活與命運的怨恨，和下定決心哪怕再困難也要活下去——這兩種想法看似互相矛盾，但本質上來源於內心最深處的同一種東西。

它是道路，是真理，是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