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難得的體驗 ︱ 哭笑不得的「重病」住院

朦朧中，我睜開眼睛，赫然出現住在臺北的四阿姨的一張大臉蛋，手指頭對著我的臉點啊點，口中還唸唸有詞的數著：「…37、38、39、……天啊！好多喔！數不完。」我納悶著，還來不及回神搞清楚這是哪裡、幾點了、發生什麼事，就聽見四阿姨又回頭跟大家說：「好可憐喔！好像整桶剛煮好的珍珠，翻倒在他的全身。」我聽了瞬間回過神來，想起了自己現在悲慘的處境；倒是一旁的姐姐和表妹們聽到四阿姨的形容，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我環顧了病房一週，只有坐在病床旁邊的老媽沒有笑，也對啦！寶貝兒子都這樣了，再跟著哈哈大笑也太落井下石了，我想著….

就在我考上大學，開開心心的等著參加迎新活動的那個暑假，有一天，手臂上長了個小小的水泡，圓圓的、軟軟的，我不以為意，直到第二、第三、第四…彷彿沒完沒了的水泡在我全身（不誇張，就是全身）冒出來時，我就知道大勢不妙了。「那是水痘。」在衛生所擔任護士的二嬸說話了，「去看一下隔壁的家醫科診所好了。」於是我去看了醫生。大抵來說，水痘這種病狀就是長一長，等他自己結痂、脫落也就沒事了，最怕是過程中忍不了搔癢，弄破了就會感染、留疤，於是醫生給了我一瓶粉紅色的藥水，要我會癢的時候塗抹上去。當時，我的臉上和手臂上的水痘還好，但身體可是癢得要命，回到家立刻請二姐幫我塗後背，就看二姐拿著一小瓶藥水和棉花棒，看著我赤裸的後背卻遲遲沒有動作，彷彿若有所思，沉默許久後他對著我們說：「我可以直接用倒的嗎？」我們在那一瞬間都明白了狀況的嚴重性，但…這只是表面上而已。

隨著水痘如雨後春筍般的不斷冒出來，我的身體狀況也越來越糟，食慾不振、四肢無力、無精打采…最後開始發燒，有天半夜，高燒的不舒服讓我根本無法入眠，我痛苦的跪在廁所外，貼著地板，彷彿冰冷的地板可以帶走我的高燒與痛苦，但總是事與願違；最後還是敏銳的老媽，可能隱隱約約聽到我的呻吟聲吧！走出房門看到我的慘狀，二話不說騎著摩托車把我送去醫院掛急診……。但值班醫生輕忽了我的嚴重性，讓我打了加退燒的點滴、睡了一覺清晨就讓我回家了；到晚上，狀況越來越不妙，水痘也越來越多，臉上的水痘已經快讓我面目全非了，老媽看不下去了，好好一個帥兒子變成這樣，堅持帶我去醫院再看一次醫生。我遮遮掩掩地在診間外等候，終於輪到我。一走進診間，醫生驚呼一聲：「怎麼這麼嚴重了才來？立刻辦住院。」(其實當時我的肝炎指數早已破表，還好醫生經驗豐富，反應迅速)

住院也是一波三折，內科病房因為病人大多經不起被感染為理由，不肯收我，最後終於在外科病房找到一間最角落、空的雙人房收容了我，但也因為我，所以沒有其他病人敢住進來(乾脆把我丟到負壓隔離病房好了)，於是老爸和老媽成了我住院期間的室友，每天都睡在我的隔壁床，想起來覺得怪有趣的；而醫生巡房也常常忘記我在外科，總是一邊慌慌張張跑來，一邊不好意思的說剛剛跑錯地方了。

就這樣，我住院住了一個星期，過程中親朋好友紛至沓來的探視我、關懷我，讓我感到無比的溫暖和……羞恥，對，就是羞恥，因為真得太醜了。我基本上從我住院前就不敢照鏡子了，我沒有勇氣面對鏡子裡的我，而且我從長滿水痘後，因為怕弄破，根本都沒有洗臉、洗澡和洗頭(對，頭髮裡也都有長)，要不是住院有冷氣，我早就”臭酸”掉了。後來，我情況逐漸好轉，有一天上廁所時，我決定一探究竟，我鼓起勇氣看著鏡子裡的自己，那是誰？我心中暗自這麼希望著，因為水痘正往結痂的情況發展，全都”黑”化了，難怪四阿姨形容的那麼貼切，這活生生就是珍珠啊！

有住院就有出院，這是幸運。老媽興高采烈地幫我辦出院，我則躲藏在樓梯下方的陰暗角落等待，畢竟這張臉，我可不想被更多人用異樣的眼神再傷害了。回家後我足不出戶，熬過了一段時光，總算能出門了，大約是出院一週過後吧！當時讓我外表、內在都收飽受煎熬的水痘大軍，紛紛化做結痂脫落，終於離開我了….

這次的住院，是我人生至今唯一的一次，雖然過程並不好受，但還是有一些收穫。除了感受到家人、親友們的關心外，還在醫生的細心下，從血液檢查中發現我有地中海貧血的症狀，之後也在兵役體檢中證實，讓我直接打為丙等國民兵(當時沒有替代役的政策)，也就免去了兩年的兵役。事後每每與家人回憶起，也都覺得這次的住院真的很特別，本來大姐還開玩笑說我這麼嚴重，應該要被採訪報導，畢竟還沒聽過有人因為水痘而住院的，結果沒想到隔兩天，報上就刊登有一位老翁長水痘住院的消息，大家都笑說竟然有人比我還慘，而這次的住院事件就在這樣的氣氛下隨著時間慢慢地掩埋在大家記憶的某個角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