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甚麼也沒有用」的犬儒心態與「否定的資本主義」(讀書筆記)
不論「躺平」還是陰謀論,抑或對一切皆可冷嘲熱諷、抽水一番的KOL,都是犬儒心態的表現。英國政治理論學者 J.D. Taylor 在其著作 Negative Capitalism: Cynicism in the Neoliberal Era 中,把流行於當代的犬儒文化扣連於「否定的資本主義」及新自由主義的脈絡之下。脫離金本位的金融資本主義削弱了人們的權能,是為「否定」狀態;新自由主義為其提供了理論支持,而集體犬儒就是人們的回應。
這種資本主義的否定性(或負面性)有很多方面,例如財政上很多人是負債狀態,包括很多靠學債完成學業的大學生,即使努力工作也難以上流,只是不斷在還錢。民主國家的公民的政治能動性也被否定,變得消極。在文化的層面,Taylor 就用犬儒的概念來貫穿這些「否定」的現象。
犬儒是甚麼?
犬儒有多種,從無知冷漠、失望到麻木不仁,再演變成憤恨、集體無力和「解體」主義。當代西方國家的犬儒主義,借用德勒茲的概念,是把個人「解體」的。個人存在的價值、作為公民的社會參與及政治主體性都被消解於無形,餘下的只有人的經濟功能,即仍為生產及消費者。遭受「解體」的人們不再關心社會和參與政治,卻把社會的拜金風氣內化於心,只是追逐自我享樂。然而這種強迫症一般的消費,尤其是透過資訊科技的自戀炫耀,是永不會令人滿足的,令人焦慮日深。
人們在政治上的犬儒心態是集體的憂鬱和悲觀,是宿命論的無力感,即使對政府及社會狀況不滿,也不會發展出實質的反抗,只會只把社會弊病歸為個人層面的問題,所以他們也反對社會福利。犬儒者把社會看為一場不公平的遊戲,認為在不公平競爭中成功才是自我肯定的美德。他們對遊戲規則不問理由,只管遵守,盡量完成無聊的任務,再賺錢消費,然後在受操控的「安全」狀況下,自社會關係中疏離出來。他們對現狀的不滿和對改變的渴望只能以無實效的方式表達,例如無趣反智的爛笑話。
犬儒者不相信真善美,道德感坍塌,「真理」只餘下功能價值。他們並不相信自己行為的價值,卻不公開承認,對真理的放膽追求被冷漠、洩氣、退縮的自戀取代。他們視人性為自私自利,互相敵對,把這種消極憂鬱的情緒合理化,這種心態妨礙他們另覓出路。
他們認為政治行動無用,覺得甚麼也改變不了——如果可以的話一早已成功——所以變得保守無作為,只能對現狀妥協,讓他人代自己作決定。他們雖不相信執政的政客和主流傳媒,但也因此不相信有更好的人選,因而對謠言和暴政也無力抵抗。而這種憤恨和悲觀,某程度上源於西方左派之失敗。
犬儒的人們變成幼兒化的巨嬰,被剝奪了社會能動性,不能負責任,把決策棄於無能腐敗的政客手上,失望之下更無意改變。他們唯有在消費中享受這種軟弱無力,一方面自我價值低落,另一方面也轉化為自戀,透過資訊科技把自己化成奇觀。他們會推延判斷與行動,與現實妥協,只會追求個人快樂。
犬儒令抵抗法西斯的社會民主運動變得困難。民憤被轉移向消費、攻擊性和自毁的暴力,成為暴政的同謀。
此書出版於2013年,回應2008金融海嘯及之後在歐洲的債務危機和大減社會福利的緊縮政策。但作者書中已預告了民族主義復興和排外等右轉的危機,沒過幾年就是英國脫歐和美國 Trump 上場。雖然此書針對西方民主國家的語境(特別是英國),但對東亞非民主國家也有相當的啟示。因為新自由主義及否定的資本主義都是反民主的,犬儒心態就是令公民不去主動實踐民主政治,只是被動的消費者,任精英與領導代勞。那麼在非民主社會,這只會是變本加厲。
在中國社會,我認為「躺平」是當代犬儒的一種表現,詳情請到這裡看看:躺平是最新形態的中國犬儒主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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