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鬼新娘
1
想把這個故事講清楚,還得從我十歲那年的經歷說起,那是我第壹次撞到邪門的東西。
小時候我住在壹個偏僻的農村,壹道河壩把村子隔成兩邊,我的家在東村,那天我爸帶我去西村吃酒席,天快黑的時候我爸還在跟壹群人打撲克,我在壹旁鬧個不停,我爸被我煩得沒轍偷偷給了我壹個蘋果,要我先回家。我就邊吃蘋果邊往家裏走,西村和東村隔得有點遠,那天我突然想走壹條小路回家,因為走大路壹般要二十幾分鐘,走小路只需要十來分鐘,我想偷個懶。
就在我走到壹半的時候,我在水田的邊上看到了壹個老人,那個老人穿的灰布衣服,戴著壹個蓑笠,我看不清他的臉。
那時天色已經快黑透了,我突然湧起壹陣恐懼,那個老人坐在我要回家的路上,壹動也不動。我不知道是怎麽想的,就覺得他不像是個活人,因為我看了他那麽久,他真的沒有絲毫動作,太不正常了。
我鼓足勇氣大聲喊了壹句:「餵!」
我的聲音在發抖,他隔我的距離只有十幾步的樣子,沒有理由聽不到。
但他還是沒有擡頭。
我的恐懼壓倒了偷懶的想法,我開始慢慢的往後退,想著還是走大路回去吧,退了幾步後我回頭又看了那老人壹眼,就看到了永生難忘的壹幕。
那個老人居然擡起頭在看我,他的臉色是青色的,眼珠凸出好像快掉了出來,更要命的是,他居然在沖我笑。
我認出來他是西村孫小武的爺爺,我和孫小武是壹個學校的,見過這個老人幾次。
我被他的模樣嚇呆了,幾乎快尿了出來,就在這時候我看到水田裏有壹條金色蟒蛇,我這個人從小比較頑皮,膽子也是出奇的大,什麽皮都調過,但卻對蛇怕的出奇,有時候釣龍蝦釣出壹條水蛇都嚇得打滾,這條蟒蛇讓我渾身發顫。
我對那老人說:爺爺,有……有蛇。
這個老人還是沖我笑,笑容無比的詭異。
就在這時候,那條金色蟒蛇用壹種無法形容的速度纏上了他的脖子,然後死死的勒著他的脖子,這個老人舌頭壹下子掉了出來,但是嘴角還是在對我笑。
我大叫壹聲就往回跑,我從來沒有跑的那麽快過,我的腦海只有壹個念頭:跑,拼命跑!
我摔了壹跤膝蓋磕破壹大塊皮,顧不上疼爬起來接著跑,我的鞋帶散了,也沒有管接著跑,我用盡了所有的力氣往回跑,天已經黑透了,我跑的大汗淋漓,終於在西村的村口邊遇到了壹個人。那個人是我爸的朋友,我撲在他懷裏嚎啕大哭,嘴裏還說著「救命」「蛇」「死人」之類的詞語。
那個男人開始還在笑,後來看我的樣子不像是在開玩笑,就帶我去找我爸。這裏需要說明壹下,我不知道為什麽,明明我比我爸先動身,卻是在東村找到的我爸,我爸看到我還有點生氣:妳剛剛去哪裏了,玩了這麽久?
我拼命的解釋剛剛的壹切,我實在被嚇狠了,邊說邊哭手還緊緊的抓著我爸的腿,這個模樣終於讓那些大人重視起來我說的話。
他們拿起鋤頭鐮刀之類的工具,帶上手電筒往那條小路走,我死活不敢再去,我爸爸抱著我說沒事,讓我也跟著去。
結果呢?
那條小路上什麽都沒有,沒有老人,沒有蟒蛇,也沒有屍體。
我爸以為我又在惡作劇,作勢要教訓我,旁人卻制止了他,有個男人問我:「妳剛剛說妳認識那個老人,他是誰?」
我說:「西村孫小武的爺爺。」
我說完這句話的時候,大人們壹下子沈默了,空氣陷入了死壹樣的寂靜,我突然覺得背後發麻,又開始害怕起來。
那個男人問我:「妳知不知道今天我們吃誰家的宴席?」
我搖了搖頭,死死的抓著我爸的手,那個男人盯著我的眼睛說:「孫小武的爺爺昨晚死了,今天是他的喪事!」
(2)
那天晚上,我不敢壹個人睡覺,我甚至不敢閉眼,那個詭異的笑臉和金色大蟒壹直在我腦海裏閃現,我嚇得大叫。
苦了我的奶奶,壹次次給幫我把汗透的衣服換掉,把熱毛巾敷在我額頭上。
隨後幾天,我都覺得渾身無力,臉色發青吃不下飯,家裏人以為我病了,帶我去醫院檢查,但是醫生卻檢查不出任何毛病,只是給我開了點健胃的藥。終於有壹天我病倒了,在床上上吐下瀉,村裏的壹個老人看見我這樣,都囔壹句:「會不會是撞到什麽不幹凈的東西了?」
我奶奶聽到這話身體壹抖,第二天請來壹個陰陽師傅,那個老頭白發蒼蒼,眸子卻像年輕人壹般清明透亮,這個老先生可不簡單,很多人都說他是活神仙。
有壹次壹個老太太去世了,但身體僵硬眼睛閉不上,頗有點電視劇裏恐怖情節的感覺,老奶奶的子孫嚇得不輕,連忙去請那個老先生。
老先生來了掃了壹眼遺體,然後問了句:老太太是不是還有什麽值錢的東西沒找出來,妳們在屋子裏找找。
後來在壹個老箱子裏找到壹個黃金手諮,子孫把手諮擺到老太太的眼前,幾個兒媳哭著說讓她放心不會把她的嫁妝給丟了,老太太立馬合眼了,周圍人紛紛匝舌。
還有壹戶人家,小孩子壹直發高燒,怎麽輸液打針都退不下去,壹到晚上那小孩就開始嚎哭,哭的連嗓子都啞了。
那戶人家就請來了老先生,老先生摸了摸小孩的頭看了看他的眼睛,然後說:妳們家後院可能有臟東西。
膽子大的青年拿著鐵鍬和榔頭去了後院,找了壹圈發現了壹窩野貓的屍體,旁邊還有壹條花蛇,野貓的屍體爛的亂七八糟,場面十分恐怖。青年們壹哄而上,把那條蛇用工具給打死,然後埋了那些野貓。
第二天小孩的燒就退下來,神智也慢慢恢復。
還有壹回更是奇了,村裏的壹小夥子帶了個外地女孩回來準備結婚,婚禮在農村當然要辦得轟轟烈烈,搭棚子請樂隊吃大家宴,結果正在吃晚飯的時候搭的棚子突然倒了,中間很粗的壹根木頭莫名其妙斷掉,大家連忙抱著自己的碗跑出去,倒也沒被影響氣氛,還在哈哈大笑。
老先生連忙找到了那小夥子的父親,說這門親事結不得,可能會有血光之災。
小夥子的父親正高興呢,好不容易把兒子養大就等著這壹天,怎麽能聽得這些晦氣話,陰著臉沒搭理老先生。
結果結婚沒到壹年,那小夥子就因為和人鬥毆喪了命,死的那年還不到二十五歲。而鬥毆的原因就是那個外地姑娘和村裏的某個青年曖昧不清,聽說還壹起睡過覺,兩人就打了起來,壹個當場被打死,另外壹個被判了無期。
辦喪事的時候老先生也來了,拍了拍小夥子的棺材,很難過的嘆了口氣。
3
老先生走到病床邊,讓奶奶把我的上衣給脫了,盯著我的胸口看了會,很嚴肅的說:「這孩子吃了祭品,被冤鬼纏上了」
我想起來那天晚上我爸偷偷塞給我的蘋果,好像就是從靈臺上拿下來的,農村人百無禁忌,再加上當時經濟條件也不好,平時很難吃到水果,就不太在乎這些東西。奶奶連忙問怎麽辦,老先生說要是陽氣盛的男人吃了無所謂,那些鬼也不敢招惹他們,女人小孩吃了就很麻煩,要服藥還要驅鬼。
我家三代單傳就我壹根獨苗,奶奶把我當成心肝寶貝,賣掉戴了大半輩子的銀諮子,買東西讓那老先生做法事,驅鬼的過程我已記不大請,隱約記得我泡在壹個裝滿熱水的大盆裏,老先生拿著各種東西繞著我打轉,我只覺得腦袋昏昏沈沈,就靠在木盆的邊上睡著了。
醒來後精神好了很多,奶奶端著壹碗黑黢黢的東西讓我喝掉,我忍著難聞的氣味壹口喝完,隨後開始嘔吐,由於我很長時間沒吃東西,吐的都是酸水,吐到最後我只覺得五臟六腑翻江倒海,整個人難受的想死,站在壹旁的老先生猛地壹拍我後背,我「哇」的壹聲,居然吐出壹條半尺來長的蟲子。
那條蟲子是灰色的,還在地上卷曲打滾,老先生用鋼針把它挑起來,丟進壹旁的火爐裏。
那幅畫面給我留下深刻記憶,那條蟲子被燒得啪啪作響,還冒著詭異的青煙。
那天晚上我食欲大增,壹口氣吃了三大碗飯,很快恢復到以前生龍活虎的模樣,奶奶對那個老先生千恩萬謝,老先生臨走時送了我壹個掛墜,紅繩子上串著幾顆玄黑色的佛珠,他神色復雜的看著我,對奶奶說:「這孩子體質特殊,說不定以後還會遇到這樣的事,這東西常戴在身邊,撞到什麽臟東西也能護得他周全」
那個掛墜就這樣伴隨著我長大,壹戴就是十五年。
而上個月,打籃球的時候這個掛墜不小心被球友扯壞,佛珠謔裏啪啦掉了壹地,我撿起來後懶得再找繩子串,就把那些東西鎖在書櫃裏,我沒能想到的是,真就那麽邪門,那天晚上我又遇到怪事。
4
那天晚上公司老板突然打電話叫我去加班,說剛做好的程序又出現了問題,讓我回公司弄好,明天有甲方公司的人過來檢查,雖是壹肚子怨言,我還是打車回辦公室。事情做完後已經淩晨兩點,寒風陣陣襲來,街上的路燈都熄滅,我縮著脖子在路邊打車,好不容易攔到壹輛出租車,司機卻不同意按路程打表,那司機留著絡腮胡子,對我說:「五十塊錢,愛走不走,待會兒都交班了,妳想打車都打不著。」
我這個人容易說話,平時很少和人起爭執,想著他說的也是實話,就甩給他五十塊錢冷著臉坐進後車廂。
結果那司機左拐右拐,開了三十多分鐘,居然開到偏僻的國道上,我有點急了,拍拍他的座位:「妳這是要往哪開?」
那司機扭過頭對我說:「五十,我把妳送回去」
我說:「剛剛不是給妳五十麽?」
司機露出壹口黃牙,帶著嘲笑意味的語調:「再加五十」
「妳大爺!」我有點生氣的拉開車門,那時已經是深夜,郊區的國道上連個人影都沒有,那司機見我不肯屈服,同意減價收三十把我送回市區,我對他罵了幾句臟話,他冷笑幾聲揚長而去,我記住他的車牌號碼,打算打電話投訴他。
那司機走後我有點頭大,都不知道自己身處何地,手機也沒電了,只能順著路往前走,希望能找到壹個公交站臺,或是等到壹個好心司機帶我回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我只覺得腿都酸了,心裏湧上壹股悲涼感,心想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我他媽怎麽回去啊。
就在這時,我居然看到壹個女人,她穿著白色裙子,沈默的站在壹棵樹下。
我慢慢靠近,發現她是壹個年紀很小的女孩子,五官精致身材苗條,從任何壹個角度看都是美女,只是她的皮膚雪白,白到壹種不真實的地步,她也看到了我,大眼睛裏露出壹絲惶恐,我不再走近,免得這女孩以為我是壞人,我大著嗓門問她:「這麽晚了,妳待在這荒郊野外幹嘛?」
她猶豫了好久,慢慢開口:「我迷路了。」
迷路?迷什麽路可以迷到這種鬼地方來?
我說:「妳家在哪裏?」
她看了我壹眼,低下頭不再說話,看樣子不想和我做更多交談,已經入冬的天氣,我看她衣著單薄,不知怎的湧上憐惜之情,把自己的牛仔外套脫下來遞給她:「妳先穿著吧,小心感冒。」
那女孩沒有拒絕,把我的外套披在身上,我的善意讓她放下防備,她沖我甜甜壹笑,露出兩個迷人的酒窩,也許是我的錯覺,我居然覺得她的笑容很熟悉,總覺得在哪裏見過,她問我:「這麽晚了,妳怎麽會來這裏?」
我說:「遇到了壹個無良司機,他想敲詐我,我沒有答應他,他就把我丟在這裏了。」
就在這時,壹道強光打向我們,壹輛面包車緩緩停在我們面前,司機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他問我們:「妳們在這幹嘛?」
我連忙求救:「大叔,妳能不能把我們送回市區,我可以給妳錢」
那中年人點點頭,我拉起女孩的手就往車上爬,那女孩的手就像壹塊冰,不知道是不是凍太久的緣故,關上車門後,那中年人沒好氣的說了壹句:「妳們這些年輕人,真是胡鬧,大晚上哪裏不好玩非要來墳地玩」
這句話讓我後背發麻,我結結巴巴地問:「什麽墳地?」
那中年人指了指道路右側的壹塊空地:「那就是墳地啊,妳看不到那些墓碑?」
我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就在我們剛剛站的地方後面,就是壹塊荒蕪的墳場,雜草叢生大大小小的土包,我差點尖叫出來,慢慢側過臉,坐在我旁邊的女孩也正看著我,她臉色慘白,估計也被嚇得不輕。
5
那天晚上起,陌生的少女就住在我家裏,並非是我有什麽不良企圖,而是無奈之舉。
中年司機把我送到地方後,我遞給他壹百塊錢當感謝費,隨即下了車,沒想到女孩也跟著下來,我問她:「妳跟著我幹什麽?」
她的聲音很輕:「我沒地方去。」
我頭壹下子大了,那時都快淩晨四點,我困得哈欠連連,只想快點回去睡覺,我說:「妳給妳朋友打個電話唄。」
她悵然的搖搖頭:「我沒什麽朋友。」
話都說到這份上,我只得把她帶到我租的房子,房間裏面亂七八糟,到處都是臟衣服和飲料瓶,我有點害臊,長這麽大還是第壹次和女孩獨身相處,不想給她留下壹個邋裏邋遢的形象,開門後風卷殘雲般收拾了壹通,那女孩倒沒有任何反感的表情,抿著嘴看我跑來跑去。我把床單換了壹張,鋪的幹幹凈凈,我對她說:「今天妳就睡這兒吧,我睡外面沙發。」
女孩看了壹眼那張破破爛爛的沙發,問:「那地方能睡人嗎?」
「沒事兒,我經常在上面睡,我喜歡在晚上看球賽,好幾次看困了都是在上面睡的。」
女孩沖我笑了笑,規規矩矩地坐在床上。
不知道怎的,我總覺得她的樣子很熟悉,好像在哪裏見過她,回來的路上想了壹路,從高中同學到工作後的同事,答案都被我壹壹否定。
我指了指衛生間:「妳去洗個澡睡覺吧,我明天還得早起上班,我先睡了。」
說完我走出房間躺到沙發上,疲憊感如潮水壹般湧了上來,不到壹分鐘我就沈睡過去,不知道過了多久,半夢半醒間覺得有人站在我面前,我緩緩睜開眼,看到那個女孩壹絲不掛的站在我對面,臉上帶著少女獨有的羞澀,她的身體很美,皮膚雪白小腿修長,肚子上沒有壹點贅肉。
作為壹個不經人事的處男,我被這壹幕搞得不知所措,結結巴巴地問:「妳妳妳幹嘛?」
那女孩本來有點害羞,被我慌張失措的樣子逗笑了,她說:「我沒衣服換。」
我跳起來去衣櫃拿出壹套平時穿的睡衣,扭著頭把睡衣遞向她,女孩輕輕地接過,隨後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她把衣服穿好後拉拉我的手:「可以睜眼了,大笨蛋!」
6
第二天,壹大堆超出常人認知的事情發生在我身上,我必須整理好心情,才能把事情客觀的敘述出來。
因為睡過了頭,我火急火燎地趕去公司,結果快到公司樓下的時候目睹壹起車禍,壹輛出租車被大貨車撞得七零八落,司機死狀非常慘,腦袋像個爛西瓜掛在垃圾筒邊上,身子沒壹塊好肉,有些行人在拍照。我沒有看熱鬧的習慣,正準備繞過事故現場的時候,瞥見那輛出租車的車牌號碼,心裏猛地壹顫。
這輛出租車,正是昨晚把我坑去郊區的那輛。
我大著膽子靠近那個垃圾筒,看到了死者臉上的絡腮胡,幹,就是那個無良司機!
我心裏覺得不對勁,但也沒時間多想,只覺得天道好輪回,壞人得到了懲罰。
我加快腳步上樓走進辦公室,經理鐵青個臉站在門口,我連忙道歉:「對不起黃經理,昨天加班加太晚,早上睡過了時間」
那胖子壹副欠打的表情對我說:「這不是理由,公司的規章制度既然制定了就要遵守,要是每個人都像妳這樣,公司還怎麽運營下去?」
我點頭哈腰地求情:「下不為例下不為例。」
經理冷哼壹聲,說:「扣五百工資,要是下次再犯,妳就直接滾蛋。」
說完他壹副小人得誌的樣子,昂著腦袋去勾搭風騷的前臺熟女去了,我氣得牙癢癢,我壹天的工資才不到兩百塊,這駟就是故意在整我。
中午的時候,胖子經理和熟女前臺勾肩搭背地下樓去吃飯,下樓的時候還摸了壹把那熟女的屁股,就在這時候,意想不到的狀況出現了,胖子經理壹腳踩空,失去平衡從樓梯上滾了下去,熟女前臺也被他扯著往下滾,滾到樓梯底部的時候,熟女前臺罵罵咧咧的站起來,就在這時,她爆發壹聲非常滲人的尖叫聲,我們聽到這聲音全部趕過去,看到非常驚悚的壹個畫面。
那個胖子經理喉嚨裏插著壹支鋼筆,血就像倒立的水龍頭壹般往外噴,很快地板就染得血紅,胖子經理身體不斷抽搐,兩只腳蹬來蹬去,公司的人連忙打急救電話,還沒說完情況,胖子經理停止了掙紮,眼睛瞪得滾圓,幾乎要從瞳孔裏蹦出來,他已經死了。
熟女前臺嚇得失禁,她打著顫的聲音不停辯解:「那支筆我壹直放在桌子上,我沒帶啊,我沒帶啊……」
辦公室亂成壹團,我的背後湧出冷汗。
壹天遇到兩次死亡意外,死者還都是得罪過自己的人,真有這樣的巧合嗎?
到了下班的時候,我的心還在砰砰作響,壹個同事猛地拍了拍我肩膀,把我嚇得差點叫出來,那個同事是個富二代,仗著自己老爸和公司老板有交情,壹直在辦公室作威作福,經常做惡作劇整我。
他看到我的表情很滿意,以為自己嚇到了我,他說:「想什麽呢?跟丟了魂似的?」
我說:「沒……沒什麽。」
他遞給我壹瓶可樂:「妳說老黃掛了公司會讓誰當經理?」
我完全沒有考慮過這問題,口幹舌燥的我扭開可樂瓶,喝下壹大口馬上噴了出來,瓶子裏居然裝的全是陳醋,那同事整到我後哈哈大笑,用手拍著大腿罵我是個傻逼,我心裏湧上壹種不祥的預感,我對他說:「秦哥,下班的時候小心點。」
我是善意的提醒,他卻把這句話當成威脅,他重重的拍了壹下我的頭,罵道:「妳他媽和誰說話呢?什麽叫做我小心點?」
還沒等到下班,那個姓秦的富二代就出了事,他在上廁所的時候滑到,腦袋磕在馬桶上,流出壹大攤血,同事發現他的時候他已經沒了心跳,壹張臉埋在還在沖水的馬桶裏,死狀非常的惡作劇。
我的心中再無疑惑,我他媽又壹次撞邪了。
7
我回到住的地方,壹路上不和任何人交流,避免產生「別人因得罪我而橫死」的現象發生。
開門後我整個人有點懵,退出去看了看門牌號,確定是自己的房子才再次進門,房間太幹凈了,地板被拖得發亮,桌子櫃子被擦得反光,那些臟衣服全部不翼而飛,我撓了撓頭,不知道什麽情況,這時穿著我睡衣的女孩從衛生間走出來,她沖我笑:「妳回來啦。」
我說:「這些……都是妳做的?」
她乖巧地點點頭,說:「妳好心收留我,我做這些也是應該的」
我想到了壹個問題,問:「妳壹直待在這裏,沒吃飯嗎?」
女孩說:「我不餓。」
我說:「壹整天不吃飯,妳不餓?」
女孩怵了幾秒鐘,說:「還是有點餓的」
我說:「換衣服,我帶妳去吃飯」
夜市攤的角落,女孩穿著我的 T 恤和牛仔褲,喝著兩塊錢壹杯的綠豆粥,吃了幾個饅頭,在我的再三盤問下,她告訴我她的名字叫周慕曼,今年二十三歲,小時候因為和父親關系不好,從家裏逃了出來,在郊區的壹個工廠上班,昨天和朋友吵架,壹氣之下辭了職,順著工廠前的大路走了很遠,後來找不到回去的路了,結果碰到我。
我看著她那清秀稚嫩的臉,半信半疑地問:「妳只比我小壹歲?」
她咬著塑料吸管,說:「我長得顯小。」
Anyway,我也顧不上她的故事是真是假了,我非常嚴肅地對她說:「妳不能在我那裏住了,雖然我很想幫妳,但是……我怕妳有危險,妳得離我遠壹點」
她怵住了,大眼睛裏露出深深地失望:「為什麽?」
我咬咬牙,說:「我好像撞邪了,就在今天,我親眼見到三次死人,死的還都是和我有關系的人。」
我斷斷續續把今天的遭遇說完,表明完全是出於對她的安全著想,我說要是她沒地方去我可以借錢給她,讓她先住酒店應付幾晚,女孩隨著我的講述臉色越來越輕松,聽到最後居然笑了出來。
完蛋,她肯定把我當神經病了。
我漲紅著臉說道:「我沒有和妳開玩笑,這些事情太邪門了,我小時候就遇到過,有個陰陽先生還……」
女孩伸出手,和我的手勾在壹起,她臉上的酒窩很迷人,她說:「沒關系,我不怕。」
8
我請了長假,老板居然爽快的答應了,想必是公司壹天之內死了兩人,公司鬧鬼的傳聞傳遍大街小巷,老板被記者煩的焦頭爛額,無暇顧及我這種小角色。
女孩不怕危險陪在我身邊,這點讓我很感動,此後的幾天,除了必要的情況,我都窩在家裏不出門,和女孩壹起看電影聽音樂,吃飯就叫外賣送到門口,這樣無聊又悠閑的時光,壹直持續到星期五的晚上。
那晚吃完飯,我打電話給小時候的玩伴,他畢業後留在村子裏當村官,我問他那個陰陽先生還在不在,他那邊鬧哄哄的:「五年前就死了,怎麽了?」
我聽到電話那頭吹喇叭打鼓的聲音,問:「妳在哪呢,那麽吵?」
他說:「妳還記不記得妳小時候的鄰居,那家人現在發了大財,現在衣錦還鄉,捐了好多錢,今天正給他女兒挪墓呢。」
我有點印象,大概是我七八歲的時候,鄰居家那男人是個賭棍,成天到鎮子裏打牌,把家裏賣糧食的錢全輸光了,還欠下壹屁股高利貸,後來被人堵著剁了兩根手指頭。他家有個女兒比我小壹點,長得白白凈凈的,總是愛跟在我屁股後面玩,後來在水庫發現了她的屍體,聽說是失足落水後溺死的,村裏人把屍體弄到鄰居家門口時,那個男人居然還和別人在打麻將,聽到這事沒有反應,把那把牌糊了才回家,村裏人都罵他沒有人性。
那樣壹個人,居然也能發財?
發小絮絮刀刀的在電話裏說著村裏的情況,突然我就站了起來,兒時的記憶和我壹直困惑的點產生了交聯,就如纏在壹團的線球,我終於抓到了包裹其中的線頭,為什麽我會覺得那個女孩很熟悉,卻又想不起在哪裏見過她?為什麽自從這個女孩出現後,我的生活裏就發生種種怪事?
我大聲打斷發小的話:「妳剛剛說的那家人,叫什麽名字?」
發小說:「周朝廷啊。」
我聲音打顫:「不是問他,他女兒叫什麽名字?」
發小說:「妳等等啊,我去看看墓碑,叫周……周慕曼。」
我渾身顫栗,拿著電話的手忍不住發抖,慢慢側過臉,耳邊那個臉色雪白的女孩,對我露出壹個詭異的笑容。
9
童年時代,鄰居家有個小妹妹,總是穿著白色裙子,頭發紮成單馬尾,笑起來臉上有兩個可愛的酒窩,她每天都跟在我身後,村口有壹條大黑狗,體積碩大喜怒無常,經常追著小孩子狂吠,小妹妹非常害怕那條狗,上學快遲到了,她還被那條黑狗攔著,不敢邁出腳步繞過它。
「沒事兒,妳跟在我後面。」我沖她說。
「我怕。」她大眼睛裏露出惶恐。
「乖,別怕,我在妳前面呢。」我伸出手。
「我不敢。」她縮著身子向後靠。
沒有辦法,我只得撿起路邊的壹根木棍,走到那條兇神惡煞的大狗面前,用力敲了壹下它腦袋,那條大狗什麽時候受過這種氣,騰的壹下躍起來,就像瘋了壹般沖向我,我見狀不妙拔腿就跑,那時才真正明白什麽叫「跑得像被狗攆似的」,我邊跑邊沖小妹妹喊:「沒事了,妳快去上學吧。」
那天要不是村裏的男人呵斥及時,我又得打狂犬疫苗了。
還有壹回,我和那小妹壹起去偷桑葚,爬到兩米多高的樹上,我把桑葚帶著樹枝往下扯,她拿著竹筐在下面接,由於做賊心虛,我失足從樹上摔下來,小腿被劃開壹個口子,血染紅了半條褲子。
她嚇得哭起來,分貝巨大涕淚齊出,我連忙捂住她的嘴:「小點聲,別讓主人聽到了。」
她抽泣著問我:「妳疼不疼?」
我說:「沒事兒,快走快走。」
她撇著小嘴說:「妳流了好多血。」
沒有辦法,我只得想轍哄她,我說:「別哭了,我給妳變個魔術。」
說完我用雙手擋住臉,把眼皮上翻,舌頭吐出,然後挪開手,這是我從別的孩子那兒學的鬼臉,那小妹妹被我的鬼臉嚇呆了,我又用雙手擋住臉,恢復原貌露出笑臉,再猛地把手挪開。
「哈——」我沖她喊了壹聲,小妹妹看到我這樣終於破涕為笑。
後來的壹個下午,我睡午覺的時候聽到外面鬧成壹團,我瞇著眼睛打開門,看到很多大人聚在鄰居家門口,我費力的擠進去,看到了那個女孩的屍體,她的臉色蒼白,身體因為在水中泡了太久顯得浮腫,脖子膝蓋處處烏青,我整個人都懵了,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臉,以為自己還在做夢。
左鄰右舍都感到惋惜,乖乖巧巧的壹個孩子就這麽沒了,她的父親壹根接著壹根抽煙,旁邊的男人說:「得盡快下葬,天氣這麽熱,晚壹點屍體就要發臭了」
她父親啞著嗓子說:「我沒錢做白事啊。」
農村人普遍心軟善良,聽到這話都回家拿錢,想湊點錢幫這家人做喪事,人群散開後我還楞在原地,我直直地看著小女孩的屍體,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好像看到小女孩的指頭顫動了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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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滿身虛汗的驚醒,給發小打完電話後我已經確信屋子裏的這個女孩不是「人」,但我不知道她找上我有什麽企圖,如果是想害命,那在第壹天她就可以動手,如果不是的話,那她到底有何目的?
臥室裏靜悄悄的,不知道她在幹什麽,鬼需要睡覺嗎?
我打開手機,上網搜索著各種靈異事件的新聞,想找找有沒有類似我的案例,找了很久毫無頭緒,就在這時,壹個窗口廣告吸引了我的註意,上面寫著:抓鬼專家,三十年抓鬼經驗,先辦事後付款,絕對誠信可靠,聯系地址……
終於等到天亮,我換上衣服出門,小曼問我:「妳去哪裏?」
我說:「老板要我回公司辦點事,妳要是餓了就點外賣,櫃子裏有錢。」
如果不是證據確鑿,誰敢相信面前這個清純可愛的女孩是個女鬼?她穿著我的睡衣,秀麗的長發披在肩膀,眼睛清澈又靈動,她問:「妳不是請了長假嗎?」
雖然我早就編好了借口,但是不知道鬼會不會讀心術,所以說出來沒有底氣,我說:「請了假,但是……老板說有些事情只有我能幹,把事情做完再接著休假。」
這時候她做出壹個我意想不到的舉動,她伸出雙手都著嘴說:「抱抱。」
情侶般的日常舉動,卻讓我內心打顫,說起來我和她還沒有什麽親密接觸,只是牽了幾次手,和女鬼太親密會不會折壽啊?
我裝出壹副很趕時間的樣子,拿上鑰匙開門:「我快遲到了,回來再抱,乖。」
關門的瞬間,我看見她很失落的樣子,撇著嘴站在門口。
找了壹個上午,終於找到了那個「抓鬼專家」,他是壹個滿頭銀發的小老頭,戴著墨鏡蹲在天橋上,地上鋪著壹張報紙,報紙上用毛筆寫著幾個大字:摸骨算命,無壹不精,收費二十,童叟無欺。報紙的上面擺著個破碗,裏面有零星硬幣,看著他誇張的造型我頓失信心,正準備繞過他走下天橋時,那個小老頭開口了:「年輕人色欲迷心,不知大禍將近,近日便有性命之憂,可悲可嘆。」
我連忙走回去,問他:「您說的是我?」
小老頭指了指面前的碗:「摸骨還是算命?」
我連忙放了壹百塊進去,我說:「老先生,我最近遇到壹些邪門的事情,上星期……」
那小老頭擺擺手打斷我的話,捏著指頭沈吟壹回,擡起頭說:「妳本是少壯之年,身上本該陽氣十足,但此刻妳說話中氣不足,腳步虛浮無力,如果我算得沒錯,妳撞了女鬼,還和女鬼做了交合之事,導致陽氣大泄。」
我撓了撓頭,問:「交合之事指的是?」
小老頭露出奸詐意味十足的笑容:「床事。」
我連忙擺手:「沒有沒有,這個絕對沒有。」
小老頭臉上露出疑惑的神情,說:「那可怪了,既然沒做交合之事,妳身上的陰怨之氣怎麽會這麽重?」
我從那壹天晚上的遭遇說起,聽到最後小老頭破口大罵:「胡鬧,既然知道對方是鬼魅,怎麽還讓她和妳朝夕相處,人鬼殊途,妳是不是不想活了?」
路過天橋的行人都停望過來,小老頭自知失態,裝模作樣的咳嗽幾聲,我低著聲音說道:「我總覺得,她不像是要害我的樣子。」
小老頭說:「不管怎樣,我們先去妳住的地方看看吧。」
我問:「老先生,要是她還在那裏,妳打算……?」
小老頭開始收攤,把折椅後面的黑箱子提在手中:「斬妖除魔,吾輩重任,沒什麽好說的。」
我說:「能不能……」
本來我想問的是能不能把她趕走就算了,畢竟也沒做什麽害我的事情,哪知道小老頭以為我要還價,唾沫星子噴了我壹臉:「五千塊壹分都不能少,妳以為這種事情是菜場買菜嗎?我們做道士的最看重錢,啊呸,最看重尊嚴。」
幹,這個無厘頭的小老頭真的靠譜嗎?
11
我沒有想到,在我開門的那壹瞬間,事態就會演變的如此誇張。
小曼看到我身後的小老頭後,臉色變得無比憤怒,她還沒來得及動作,小老頭大力推開我,壹把桃木劍如破弩之箭,接著傳來小曼的慘叫聲,她整個人被釘在墻上,右肩流出大量的藍色液體,小老頭乘勝追擊,從黑箱子裏拿出壹盒腐臭味十足的液體,潑在小曼的脖頸處,那玩意兒就像硫酸,小曼白皙的皮膚迅速腐爛,隱隱約約看得見裏面的白骨。
小曼不再哭叫,只是直直看著我,她的眼睛裏,有著我無法理解的情緒。
傷心中帶著失望,痛苦中又飽含不甘。
我被眼前混亂的壹幕弄得不知所措,只是壹瞬間,小曼就從壹個甜美的少女變成厲鬼模樣,她的樣子越來越可怕,但不知怎的,看到她的眼神,我心裏有點難過。
那小老頭又從箱子裏抽出壹把桃木劍,慢慢向小曼走去。
「等等!」我大聲喊道,追上去抓住小老頭的手。
小老頭帶著疑惑的神色望著我,說:「別擔心,等我挖出她的靈魄,她就永世不得超生了,只需要幾分鐘。」
我說:「能不能把她送回去,我不是想殺……消滅她。」
小老頭說:「我只會抓鬼,不會送鬼。」
說完甩開我的手,風馳電掣般把桃木劍刺向小曼的心臟,我的腦袋壹熱,擋在小曼的身前,那柄破破爛爛的木劍看上去其貌不揚,卻比想象中要鋒利百倍,我的肩膀被刺穿,整個人差點痛昏過去。
我咬牙切齒地罵:「妳快點走,不然老子就報警了,告妳這個神棍惡意傷人。」
小老頭從來沒遇到過這種狀況,冷汗溢滿了他的額頭,他說:「年輕人,妳被女鬼的色相給迷惑了,妳看看她現在的模樣。」
我說:「關妳他媽屁事,老子放棄委托了,快點滾啊!」
小老頭搖頭晃腦嘆了幾口氣,把桃木劍輕手輕腳抽出,留下壹包藥讓我包紮傷口,開門的時候面帶求懇的對我說了句:「小兄弟,不管怎麽樣,來回的車費妳要給我報了吧?」
我壹口血差點吐出來,怪不得現在這世界怪事不斷,抓鬼專家都是這個德行,妖魔鬼怪能不猖狂嗎?
我把錢包甩給他:「自己拿。」
小老頭找了半天找出壹張五十的,又在自己身上找了半天找出壹張二十的,把二十的放回我錢包,畏畏縮縮關上門走了。
12
小老頭的藥很管用,我的傷口不再流血,令人驚奇的是,小曼也慢慢恢復了神色,不再是那副慘厲的模樣,只是嘴唇和眼眶烏青,就像生了病的人壹般。
「妳沒事吧?」我問靠在沙發上的小曼。
「妳什麽時候發現的?」小曼輕輕問。
「發現什麽?哦,昨天我跟朋友打電話,他告訴我妳爸在外地發了財,回村裏給妳挪墓,他給妳找了個風水很好的地方。」
「妳剛剛為什麽要救我?妳明明知道我是鬼。」
「我……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覺得,妳不會害我。」
「劉溪哥哥,妳還是和小時候壹樣。」小曼露出笑容,她艱難的挪了下身體,靠的離我近壹點:「但事情比妳想象的要復雜。」
小曼緩緩道來當年發生的壹切,隨著她的講述,我的後背感到陣陣涼意。
人性之惡,怎麽能到這個地步?
壹九九八年的盛夏,小曼的父親周朝廷在鎮子裏輸光了所有的錢,還欠下壹屁股高利貸,為了催他還錢,放貸的人請了壹群小混混找到他家,剁了他兩根手指頭,威脅要是下個星期還不還錢,就剁他壹條腿。
周朝廷被嚇破了膽,就把女兒帶到賭場門口,哄小曼說待會兒給她買糖葫蘆吃,要她在外面乖乖等著。小曼滿懷期待的站在太陽下,因為這是她第壹次感受到父親的溫柔。周朝廷走進賭場,對放貸的人說把女兒賣了還債,自己的親生骨肉,只賣了六千塊。放貸的人答應寬限他壹段時間,他壹共欠了三萬多,不管怎麽樣,周朝廷總算暫時保住了自己的腿,他從後門溜走,回到村裏找人打麻將。
小曼在太陽下曬得滿頭大汗,眼巴巴的看著進出賭場的男人,可是父親的身影再也沒出現,反而有個長相兇惡的光頭走到她面前,那個光頭粗暴的拉起她的手,要把她帶到賭場後面的小房間,小曼拼命反抗,大聲喊叫又踢又鬧,路上的行人全部看過來,這時壹個胖子呵斥壹聲:「老七,這是大街上,低調點。」
那個光頭男聽到聲音不再拉小曼的胳膊,那個胖子彎下腰笑著對小曼說:「小朋友,妳的爸爸叫周朝廷對不對?我是妳爸爸的朋友,他有點事情回去了,要我先照顧妳壹段時間,他有時間了就馬上過來接妳。」
小曼眼淚汪汪的說:「爸爸答應給我買糖葫蘆的。」
胖子摸了摸她的頭:「叔叔也可以給妳買。」
說完掏出五塊錢遞給小曼,讓光頭男帶她去買糖葫蘆,光頭男買了糖葫蘆遞給小曼,小曼很討厭眼前這個兇狠的男人,就撒謊自己要上廁所,從鎮子的小路偷偷溜了,朝著村子的方向跑了很久,後面傳來男人的吼叫聲,原來那群人已經追了上來。小曼不敢逗留,想起堤壩那裏有很多藏人的地方,那時我們經常在堤壩邊捉迷藏,她就跑到堤壩下面,由於太過慌張,她腳壹滑順著坡道滑下去,她不會遊泳,很快就失去意識。
再次醒來的時候,她發現自己在壹個油漆味很重的棺材裏,頭頂上方傳來異響,好像是男人在填土。
原來那時不是我的幻覺,溺水後的小曼並沒有死去,村裏男人抱她回來的時候,在路上顛簸了很久,她喉嚨和胃裏的水都被顛了出來,雖然沒有呼吸,但只是壹種假死狀態。小曼想告訴外面的人她還活著,用手拍著棺材頂,發出「嘭」「嘭」「嘭」的聲音,但外面的人好像沒有聽到,還是壹鍬壹鍬的往棺材上面填土。
很快,小曼覺得呼吸越來越困難,缺氧讓她不停地抓著自己的脖子,抓出道道血痕。
就在這時,她聽到外面有壹個熟悉的聲音,那是他父親周朝廷的聲音,他啞著嗓子說:「丫頭,不是爸爸不要妳,是爸爸實在被逼的無路可走了,妳不死,那夥人還會來找我麻煩,妳死了,他們為了堵我的嘴才願意銷債。妳別怪爸爸狠心,下輩子,下輩子爸爸壹定好好疼妳……」
原來周朝廷知道她還活著,卻為了壹己私欲,選擇把她活埋。
這是小曼臨死前聽到的最後壹句話,她無聲的流下眼淚,對這個絕望的世界不再留念。
13
周朝廷經常在夢裏看見慘死的女兒,他心中有愧,覺得女兒鬼魂在纏著自己,很快就賣了房子去南方打工。大概是真的時來運轉,周朝廷在 S 市遇到壹個大老板,跟大老板當司機,後來那大老板從政當了高官,周朝廷也開了壹家公司,因為有這層關系,混了幾年資產也上了億,但他每天晚上都睡不好覺,即使住在富麗堂皇的大別墅裏,他總覺得身後有人,罪惡感讓他草木皆兵,稍微有點風吹草動他都被嚇得大叫。
有錢人總有自己的辦法,壹個江湖術士告訴他,要想擺脫女兒的鬼魂,有壹個很簡單的辦法。
周朝廷顧不得自己上市公司老板的面子,撲通跪在那個陰陽先生面前:「先生請說,我什麽都願意做」
那個江湖術士放下手中的茶杯,把周朝廷扶起來:「周總不用客氣,令愛應該是在下面太孤單了,所以才會壹次次給妳托夢,所以要消除她的怨念,可以用壹個流傳數百年的法子。」
周朝廷問:「什麽法子?」
江湖術士深吸壹口氣,吐出兩個字:「冥婚。」
就這樣,我走到了這件復雜的事情之中,因為周朝廷回想了很久,小曼當時年紀還小,和我的感情最好,而且周朝廷對我家知根知底,知道我家無權無勢,就算我知道了真相也難以和他對抗。
我遇見小曼的那天晚上,正是陰陽先生做法事的那晚,小曼的冤魂出現在我身邊,在法事的作用下,小曼覺得我已經是她的丈夫,自然對我百依百順,那晚還故意脫光衣服站在我面前,並不是她想誘惑我,而是壹種身為過門妻子的「主動」。
聽到這裏我恍然大悟,只覺得之前所有怪異的事情都得以解釋得通,我對小曼說:「所以說,妳壹直跟在我身邊,殺死了那些欺負我的人?」
小曼沈默了片刻,緩緩擡起頭:「劉溪哥哥,那些人不是我殺的,是妳殺的。」
「怎麽可能!」我幾乎是跳起來,聲音因為激動而有些發抖。
「是真的,冥婚是壹種很可怕的儀式,儀式完成後,妳就不再是壹個「人」,而是半人半鬼的存在,妳身上帶著只有鬼魂才有的怨氣,當妳怨恨壹個人的時候,那些怨氣就能毫無聲息的殺人。」
「半人半鬼?」我終於意識到事情的嚴重程度,腿壹軟癱坐在地板上:「妳的意思是,我活不了多久了?」
小曼溫柔款款地看著我:「不會,我不會讓妳有事的。」
她的話音剛落,大門轟的壹聲被踹開,幾個紋身大漢走了進來,最後走進門的,是壹個中年男人,他留著山羊胡,手上拿著壹把桃木劍,那品質和「抓鬼大師」箱子裏的完全不同,木劍還泛著妖異的銀光,我剛想問他們想幹嘛,壹個大漢給了我壹拳,我的耳朵出現幻音,很快就昏了過去。
14
再次醒來時,我身處壹個破舊的地下倉庫,雙手被反綁,那個留著山羊胡的男人坐在我對面,他見我醒來,沖我笑了笑。
陰暗的光線下,他的笑容醜陋又邪惡。
我說:「妳是誰?妳們想幹什麽?」
那個男人不急不緩的開口:「不要緊張,年輕人,周家小姐跟妳相處這麽久,想必妳已經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其實冥婚也沒有妳想的那麽可怕,妳們兩小無猜妳情我願,只是礙於人鬼殊途,在下為妳們促成這段姻緣,妳應該感激我才是。」
他穿的衣服很古怪,袖子邊繡著壹個詭異的圖案,像是壹條蛇纏著壹個骷壚,我想起來小時候曾經見過類似的圖案。
那時候村子很封閉,有壹晚村口走來壹對父子,他們自稱是賣藝的,農村人喜歡看熱鬧,很快就把他們圍個水泄不通,他們見人多就開始表演,最開始是吞火,把壹根木棍淋上煤油點燃,男人把那根木棍放到面前,用力吸壹口氣,火就順著他的嘴巴灌進去,很快木棍上的火就熄滅了,這時男人猛地對著不遠處的草垛大喝壹聲,壹個大火球就砸在草垛上,草垛很快就燒成灰燼。
後來又表演了斷臂,那男人找別人借了壹把菜刀,把自己的胳膊放在桌子上,用繩子勒住,壹條手臂被勒成紫黑色,接著手起刀落,那條手臂就這樣被砍下來,農村人見到這壹幕都被嚇呆了,那個賣藝人卻鎮定自若,把那條斷臂撿起來放回自己的胳膊處,對著觀眾壹鞠躬,然後咬牙把斷臂往胳膊的傷口按,過了壹分鐘,那條胳膊居然復原如初。
而最後壹個戲法,簡直到了駭人聽聞的地步,那男人從罐子裏拿出壹條黑蛇,命令自己的兒子坐在椅子上,那個小男孩和我年齡差不多大,怯生生的坐好,那男人壹把掐住兒子的脖子,那個小男孩漲紅了臉嘴巴張大,男人把那條黑蛇塞進小男孩的喉嚨裏。小男孩非常痛苦,手腳不停的亂踢,那條黑蛇是活物,尾巴在小男孩的嘴邊甩來甩去,男人不緊不慢的把黑蛇全部塞進去,到了最後小男孩兩眼翻白,從椅子上摔下來,直挺挺的躺在地上。
那壹刻,本來喧鬧無比的打谷場陷入寂靜,女人們都不忍再看,有的小孩子都嚇得哭起來。
過了幾分鐘,那男人把小男孩抱起來,用手指插向他的耳朵,小男孩還是沒有動靜,不知是死是活,但詭異的畫面出現了,那條黑蛇居然就在小男孩的耳朵裏,男人抓住黑蛇的尾巴,順著小男孩的耳朵把蛇扯了出來,直到黑蛇被甩在地上時,小男孩終於睜開眼睛,他臉色蒼白,不停地喘著粗氣。
隨後那男人對看戲的村民說,他們父子倆從山裏逃荒出來,行走江湖只靠這些小手藝,來到我們這個地方只為討口飯吃,希望大家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給點吃的也行,說完要兒子端著盤子走到村民面前,那時大家都不富裕,小男孩走了壹圈也只領到幾塊錢,當那個小男孩走到我面前時,我看到他衣服袖子上有個奇怪的圖案,忍不住多看了兩眼,小男孩露出白牙沖我笑了笑,端著盤子走開。
留著山羊胡的男人咳嗽幾聲,把我從回憶拉回現實,他說:「其實妳也沒什麽損失,娶到壹個如花似玉的佳人,還能得到周總補償妳的壹大筆錢,以後不用為生計發愁,何樂而不為呢?」
我破口大罵:「妳大爺的,我看起來這麽好忽悠嗎?這事兒這麽好,妳怎麽不給妳自己找個鬼媳婦呢?」
那山羊胡眼睛裏寒光壹閃,臉色陰沈起來:「小兄弟,妳要是敬酒不吃吃罰酒,我也是有辦法的」
他站起身,從身後抽出那把桃木劍,我慌了:「妳妳妳要幹嘛?」
山羊胡說:「我把妳的心挖出來,和周家小姐的屍身葬在壹起,她的怨念得以平息,以後也不會煩著周老板了。」
我大聲喊:「幹,妳這是殺人滅口,妳不怕警察查到妳嗎,妳不怕……」
山羊胡沒理會我虛張聲勢的咆哮,慢慢走到我面前,就在他要出手的那瞬間,倉庫那盞忽明忽暗的燈,「蹦」的壹聲炸開,隨即倉庫就陷入絕對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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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到很多聲音。
聽到子彈飛濺的聲音,聽到玻璃破碎的聲音,聽到墻壁轟轟隆隆的聲音。
聽到那些男人的慘叫聲,聽到山羊胡道士的念咒聲,聽到他猖狂的大笑聲。
不知道過了多久,倉庫陷入死壹樣的沈寂。
壹雙冰冷的手摸著我的臉,我聞到熟悉的香味,問:「小曼,是妳嗎?」
月亮出來了,淡黃色的月光透過窗戶照進來,我終於看到了身邊的慘象,那些紋身大漢死相淒慘,幾乎沒壹個全屍,山羊胡道士的雙手被折斷,喉嚨裏有壹個大洞,他的眼睛滾圓,仿佛死的很不甘。
小曼依偎在我身邊,她溫柔地看著我,她的聲音輕若蚊吟:「劉溪哥哥,我要走了.」
我看見她的心臟處插著那個臭道士的桃木劍,藍色的液體順著衣服流下來,我整個人都懵了,我嘴唇打顫:「小曼,沒事的,別怕,我……」
小曼露出笑容:「我不怕,其實我這段時間很開心,妳知不知道,小時候每次上學和妳走在路上,我都在心裏想,我長大了壹定要嫁給妳,妳對我那麽好,總是站在我面前保護我,我想吃桑葚,妳爬那麽高的樹,把腿都摔斷了,還哄我說沒事。妳知不知道,雖然我在七歲那年就死了,但是我壹直陪在妳身邊,妳念高中在課桌上睡覺,妳讀大學在校外打零工,妳找工作坐公交車,我壹直都在妳身邊的,只不過妳戴著驅靈的護身符,我不能靠近妳,我壹直希望能和妳說說話,就像小時候那樣,妳嘴上嫌我煩,但壹定不會不理我的……」
我的胸口很燙,小曼的眼淚全部滴在那裏。
鬼的眼淚,居然比人的眼淚要炙熱的多。
小曼的聲音越來越低:「上天對我還是很好的,劉溪哥哥,雖然只有短短幾天,但我已經覺得很開心了,我心裏清楚,人鬼殊途,跟我在壹起只會害了妳,但我就是下不了決心離開妳,心裏想得都是多陪妳幾天。妳說,我是不是個壞丫頭啊?現在也好,我的靈魄被打散,以後不會再纏著妳啦,妳可以過回正常人的生活,劉溪哥哥,妳忘掉這段回憶吧,就把它當成壹個噩夢,以後開開心心的生活下去……」
我的眼淚終於洶湧而出,我拼命挪動身體,讓她能靠我更近壹點。
小曼用手擦擦我的眼睛,她忍著疼痛坐到我的對面,她說:「別哭啊,我給妳變個魔術吧。」
她用雙手遮住臉,雙手分開,她的眼睛流血舌頭吐出,慘厲的女鬼模樣。
再用雙手遮住臉,雙手分開,她的眼睛彎彎,臉上有可愛的酒窩,她笑著說:「妳看,當鬼也是有好處的,變魔術比較像。」
我被她的樣子逗笑,剛想說什麽,她的身影已消失在月色裏。
16
三個月後,我回到小時候生活過的村莊裏,在記憶中村子壹直是熱鬧的,男人聚在壹起喝酒,女人翹著二郎腿在樹下打麻將,小孩子三五成群追追打打。但現在村子變得荒蕪起來,勞動力全部去大城市打工,賺到錢的就把家人帶過去,賺不到錢的也不願意回來,只有些年事已高的老人和留守兒童,他們留在此處也是出於無奈。
當村官的發小把我帶到小曼的墳墓前,我看到墓碑上小曼孩童時代的照片,她嘴角上揚,眼睛裏都是對未來的期盼。
我把糖葫蘆放到墓前,輕聲說:「我來看妳了,好妹妹.」
風在耳邊吹拂,仿佛是她對我的回應。
那天晚上我喝了很多酒,最後醉倒在人群熙攘的大街上,天空這這瀝瀝的下起雨來,路上行人都用看瘋子般的眼神看著我,我毫不在意。我的胸口留下疤痕,那是小曼眼淚停留過的地方,每到雨天它就會炙熱發燙。
我想起另外壹個雨天,穿著我睡衣的女孩靠在我身邊,她望著窗外的行人,眼睛裏有我無法理解的感傷,她側過臉對我說了句話。
「人們拒絕了這種悲哀,向天空舉起了彩色的盾牌。」
我的胸口隱隱作痛,擡頭看著蒼茫的天空,我向上蒼祈禱,希望那個單純的女孩能夠過得快樂,無論她在那個世界。
喜欢我的作品吗?别忘了给予支持与赞赏,让我知道在创作的路上有你陪伴,一起延续这份热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