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美国两党有序政治运作的破坏者？

20多年前刚开始浏览美国媒体的时候，我发现《华盛顿邮报》Dana Milbank的专栏《华盛顿速写》(Washington Sketch)比较有趣。这位常青藤毕业的犹太记者基本上在白宫、国会山和其他主要政府部门转悠，用第一人称视角写基于现场观察、随后加上思考的故事，语调中整合进政治讽刺，具有中文世界难觅踪迹的严肃幽默，丝毫没有装疯卖傻。

从职业形象看，Milbank未必特别叛逆，但肯定与众不同。他的政治观点显然接近自由派得多，但从不在意批评民主党总统，而且每一轮大选中他都会投给不在选票上的政治人物。2000年两党候选人为小布什和戈尔，Milbank投给了亚利桑那参议员麦凯恩。2004年小布什与克里相争，他投给了内布拉斯加参议员Chuck Hagel。2008年奥巴马与麦凯恩角逐，他投给了布隆伯格。

这些年没有继续追踪他，我感觉他的写作中轻松有趣的元素或许在减少，至少不再特别新鲜锐利。不怪他，大家都差不多，没人能抵抗自然规律，荷尔蒙水平下降导致幽默感弱化，年龄不饶人。

Milbank刚出不久的非虚构作品《破坏者》(The Destructionists: The Twenty-Five Year Crack-Up of the Republican Party, 2022)特色也不在政治幽默，而是严肃地叙述共和党过去20多年的演变，即由经历过二战的里根、老布什、鲍勃·多尔过渡到1994年当选议长的金里奇，再到特朗普的过程，其间数以十计的州长和参众议员、媒体人士、选战专家各自做着贡献，方式不同，方向一致，结果里根时期两党之间顺利传递的接力棒逐步演变成互相对抗的狼牙棒，高峰是147位共和党众议员拒绝认可2020大选结果，将仅具象征意义的政治过场变成罕见的历史晦暗。

在Milbank看来，金里奇是共和党当代政治运作的转折点。此前总统与来自不同党派的议长之间基本上既合作又斗争但以合作为主，金里奇上任后将与总统克林顿的工作关系一举简化成以斗争为主，不惜抓住白宫助理Vince Foster自杀等意外事件大作文章。他自己的私生活热气腾腾，但在公职上却紧紧扣住克林顿与实习生莱温斯基，直到率领众议院弹劾总统为止。

在选举运作中，历史学者出身的金里奇引入并鼓励共和党候选人使用“背叛”、“滥权”、“腐败”等以往较少使用的强烈语言攻击民主党对手，相对体面的选举占比自此持续走低。

继续跟随书中的叙事，读者可以一路经历小布什时期联邦开支的快速膨胀、奥巴马时期人为制造的出生地疑云等具有催化效果的事件，各种燃料到了特朗普时期已经备齐，只等他点火。Milbank试图清理出共和党进入发射台后添加各种燃料点火升空，然后从太空发射激光点燃加州山火的脉络。这本书完成了使命，但今天的读者大都在各自的信息茧房舒适地呆着，不知道有多少人愿意探头出来读他写的，听他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