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玻利維亞，念天地之悠悠

烏尤尼鹽沼（Salar de Uyuni），又稱「天空之鏡」，可說是南美洲玻利維亞的代名詞。到玻利維亞旅遊，幾乎人人都會到訪烏尤尼鹽沼。而到過烏尤尼鹽沼的旅人，又分為兩類，第一類彷如無法自拔的傳道人，遇人就分享「天空之鏡」的奇幻與不可多得，讓人恨得牙癢癢，恨不得立刻飛到地球另一邊去體現奇蹟；至於另一類人，說到烏尤尼鹽沼，往往扼腕嘆息，恨不得能夠時光倒流，兼且擁有呼風喚雨之能耐。烏尤尼鹽沼，對旅人而言，就是如此一種彷若神明的存在，你知道它就在那裡，你心存期盼，你千里迢迢而至，但你不一定就能看見它散發的奇蹟般的魅力。

烏尤尼鹽沼是世界上最大的鹽湖，佔地12,106平方公里，位處3,653米的高海拔地帶。每年11月到翌年2月，是當地雨季，旅人千里之行就為了趕上此一時節。可是，大自然並不由人控制，也不隨人的意願而為。即便是雨季，雨下得太多太猛，路況不允許，或是積水太深，都無法出行；雨下得不夠，雨水不足，又未能形成令人神往的、天地相連的倒影鏡像。只有不多也不少的雨水，才能夠讓烏尤尼鹽沼呈現一片魔鏡之像。

火車墳場

要前往烏尤尼鹽沼，可以在到達烏尤尼鎮後，在當地報名參加旅行團。旅行團分為簡單一天團，只去烏尤尼鹽沼，或是二到三天團，參觀烏尤尼鹽沼及欣賞周邊國家公園的自然景色，遊走至接近智利邊界的交通樞紐就會折返回烏尤尼鎮。建議參加三天團，尤其是旱季到訪的朋友，像我，因為各種原因，未能趕上玻利維亞的雨季，不過烏尤尼鹽沼周邊的美景，還是會讓人覺得不枉此行。

行程以參觀鎮上的玻利維亞火車墳場為起點。名字有點陰森，加上當日天陰陰的，現場又不時刮著怪風，總讓人覺得場內充斥肅殺之意。在那裡，你會看到19至20世紀常見的蒸汽火車。昔日玻利維亞與智利之間的經商貿易，就是靠這種火車運送鹽巴和礦物。現在這種古老的運輸工具被棄置在空地上，供遊人拍照。火車的鐵皮長了銹跡，遊人不懼危險，在火車頭上爬上爬下，就為了掙取美好的拍攝角度。

興高采烈地拍攝了一輪，炒熱了氣氛，一行六個本來互不相識的旅人，再次擠進小小的四驅車，向鹽沼正式出發。

沒有天空之鏡，卻有巨型六角地磚

烏尤尼這大片鹽沼，是幾百萬年前經歷地殻運動，安第斯山脈形成時，海水上升後來又乾涸，因而形成的鹽結晶。雨季來到，幸運的話就可以看見傳說中的那個無邊無際的「天空之鏡」。至於像我在旱季來到，還是可以欣賞鹽沼上天然形成的六角形地磚。那就像是一個生長在地上的蜂巢，巨型的，無遠弗屆地由地面向天際延伸，彷彿沒有盡頭。天氣好的話，地磚是一片白；遇上陰天，沒有陽光的折射，天然地磚就是一片灰色。這樣的環境下，最適合就是發揮創意，拍攝不同的錯視照片。至於鹽沼下面，其實是高濃度的鹽水。從裂縫往下望，旦見水質清澈，就毫無顧忌用指頭沾了一點鹽水來嚐嚐，咸到盡頭就是苦，只那麼一小口，苦咸的味道卻在舌尖歷久不散。

行程中，有機會看到工人在附近進行採鹽、曬鹽等工序。鹽堆在空曠地上，像積雪的小山丘。在當地，還有用鹽磚搭建成的旅館，裡面還有用鹽巴製造的椅子、睡床等，而屋子裡就是以如白沙般的鹽粒為地，簡樸又帶有獨特風味。不要以為烏尤尼只出產鹽礦，其實當地礦藏豐富，像我們日常使用的鋰電池，當地就有大大的鋰礦，礦量之多，據說可以讓玻利維亞脫貧。不過因為各種原因，當地並沒有大力開採鋰礦，算是無心插柳下暫時保存了一片無污染美景。

烏尤尼鹽沼上，還有一個最大的島嶼，仙人掌島。仙人掌島其實是因為火山活動而形成的，島上生長著巨大的仙人掌，走在島上的棧道，別忘記回頭；在仙人掌叢中回望眼前一片鹽沼，只覺方向全失，一片茫然，就彷彿只有眼前的路可走。

天大地大

鹽沼周邊都是荒涼一片，除了旅行團的車隊，就幾乎沒看見過其他人。一路上沒有路牌，沒有能辨別方向的指示，甚至連簡陋的記認也沒有，更不要說GPS導航了。由於四周都是白茫茫一片片，讓人方向感全失，唯獨是司機兼導遊一片胸有成竹的模樣，快速又不失穩妥地開著車。司機謙虛說，只要把同一路線走幾次，用心記住，自然就能心中有路。說得輕鬆，背後其實都是苦功。烏尤尼鹽沼車隊曾經因為司機醉駕而出了意外，後來旅行社對挑選司機都非常嚴格，必須有良好駕駛紀錄才會獲聘。違規的司機會被解僱，在當地的旅遊業也很難立足下去。

隨後的行程，距離鹽沼漸行漸遠，四周景色又有了不同。本來是不辨前後左右的一片白色蒼茫，然後車窗外像掛了一幅幅風景畫：四、五千米高的火山，有如加了濾鏡一樣不真實的無添加藍天，因為生長著不同藻類而形成不同顏色的高原湖泊，與特殊湖泊唇齒相依的瀕危火烈鳥，還有荒漠上經風化侵蝕而形成奇形怪狀的石頭⋯⋯

法國文學家福樓拜曾經說過：Travel makes one modest, you see what a tiny place you occupy in the world. 千里迢迢來到人跡罕至的玻利維亞一隅，以天地為家，沒有物質化的奢華，路上甚至連公廁也沒有；四野茫茫，就只有眼前比你年老不知多少倍的風景；在如斯環境下，大概就會跟福樓拜一樣，對人生有了更多的感悟。

（原文刊於 2021年6月Ming Watch明錶雜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