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行無常，死小說

前些年到日本旅行，恰巧碰上台南死傷慘重的大地震。

旅途中碰上不少日本人主動關心起台灣，一方面是出於感謝台灣人對311大地震的關懷，另外一方面，更是因為311大地震時，日本人自身在生活上、生命上遭受了非常巨大的震撼。

這次在日本書店逛攝影集時，翻閱到兩本我非常喜愛的攝影師的攝影作品，碰巧都跟311大地震有關係。一本是藤原新也的《書行無常》，另一本是荒木經惟的《死小說》。

藤原新也，就我的認識，他是一個非常冷靜、自省的攝影師。在《東京漂流》一書中，可以看見儘管反核在日本已經成為政治正確的事情了，而且他自身也是支持非核的態度，但他也還是選擇不一頭熱地栽進反核的活動之中。

然而在他的攝影集《書行無常》裡，他面對311後的福島所做的攝影，卻顯現出一股溫熱。書中固然有許多福島災後的慘照，但是也充滿了全日本各地民眾送上祝福與加油。許多人以書法寫上打氣的字句，藤原新也將他們記錄了下來。這世道如此無常，文字亦是，轉眼即逝。但正因為無常，所以那些記憶與情感，更顯得珍貴無比。

我在書店看到的另外一本與311有關的攝影集，是荒木經惟的《死小說》。

荒木經惟從來不認為攝影是一種藝術創作，攝影對他來說，是一種紀錄，對生命、對生活的忠實記錄。所以他將那自身生活周遭點點滴滴拍下來的攝影作品以「私攝影」稱之。「私攝影」的概念源於日本文學「私小說」，也就是紀錄自身周遭點點滴滴的作品。這本諧音「私小說」的攝影集《死小說》也是如此，紀錄了荒木經惟身旁那些死亡與無常的景象。

在書的一開頭，就是荒木翻拍了311大地震的新聞照片。311事件對日本人的影響太大了，荒木經惟也不例外。但身為攝影師的他，他沒有跑去福島攝影，因為他擔心那樣會傷害到當地的居民。「在身為攝影師前，我是先身為一個人而存在的。」一向給人荒誕不羈的荒木，如今卻一本正經地說著如此嚴肅的話。

所以這本攝影集並沒有直接拍攝311大地震的慘狀，而是透過記錄他身邊那些點點滴滴消逝、死去的事物，將無常與思念之情給表達出來。這是一本質地很紮實的攝影集。

藤原新也和荒木經惟，這兩位日本的攝影大師，他們各自以不同的手段與拍攝手法，展現了311大地震對他們的影響。在這些攝影作品裡，可以看到他們對自己生長的土地、以及對同樣生長在這塊土地的人民，有著很深很濃郁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