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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寅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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拮抗練習|研究生的情動策略

周寅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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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用instagram,打算逐步戒除通訊軟體,修剪旁枝,把注意力收斂在課業上,還有至關重要的人身上。接下來有五篇把ig發過的文移往matters,至少是練習寫作,或與自己對話。

上半部是原始貼文,下半部是回應或加註。按時間順序由遠而近,從一年半前到半個月前。

https://flic.kr/p/ie3GJG 圖片來源:Brown, Robert. (1842-1895) "The Countries of the World: being a popular description of the various continents, islands, rivers, seas, and peoples of the globe [With plates.] " / 大英博物館flicker (The British Library)。公共領域。

他帶了一點自己給我,讓我在現實裡賴活。

他從輪班的縫隙中排出一天兩夜,北上陪我度過連假。我開始變得害怕連假。

最後一晚他說捨不得睡,問我今天最喜歡哪個行程,我說真理大學附近的河畔,因為遊客少了、時間晚了,但對我們來說正好。以前他也曾經問過一樣的問題,雖然我已經忘了去哪裡,但同樣的問題在不同時空下,總有一種熟悉的既視感。

他把過去的我牢牢記著,將自己當做例子、容器或媒介,帶來我身邊。

他專情,或固執,明明我已經長得不像當初相識時的模樣,他依然盲目地等著,某個我們將會合後的未來。他不常給承諾(若有,都是我逼的),他說如果沒有達成至少不算欺騙。卻常和我一起想像著之後的生活。

在東海的最後一年,我們常為了逃避現實,跑到高美濕地。我說,淡水可以是台北的「高美濕地」,而且水更多了,這裡可是河。他回,為什麼,我們可以去看真正的海。我曾經說過,我們家常去王功看海,我喜歡看海。他說,王功充其量只能是漁港。那天中午我們吃了預約的藏壽司。他說還是不習慣吃冷飯,還有生魚,但蝦子不錯。又說,他食慾小很多,吃到飽已經不吸引他。光是討論下次要吃什麼,就已經太幸福了。

他換手機和電信業者,和我一樣,他說這樣可以網內互打免費,我說反正都有網路誰還網內互打,但他還是一副得意洋洋的樣子。

今年還有清明、端午連假,可能的話,我希望換我陪他。

(2019/03/03)


一年半前,我和男友分隔兩地,嚴格來說台北/彰化算不上遠距戀愛,但不能天天相見都算遠距吧。半年後,他在我苦苦相逼下以找工作之名北上陪我,在新北租了一處,但幾乎都住我這邊。也不是沒想過合租,一方面我因為學貸不得不住學校宿舍,何況也比較便宜;另一方面他有個住處,吵架或緊急事故發生,彼此都有個退路。

他二林出生,但我喜歡稱他是鹿港人,因為我喜歡海港;一如我在永靖出生,但我總自稱員林人,因為員林比較有名。又如我是同志,遇到合不來的人時我喜歡假裝異性戀,因為比較方便。美國社會學家高夫曼說過「矇混通關」(passing),汙名者比方說同志或罪犯,在與人面對面互動時會刻意避開與汙名身分相關的話題,或是盡可能讓自己看上去「不像」某個身分,以避免揭露自己身分。避開敏感話題可能容易,反而是看起來「不像」比較難。從身體習慣的動作,或是喝的水杯、說話的口音、甚至讚了哪些粉絲專頁、大頭貼的外框等等,由外而內如同解剖般無微不至的檢查自己,彷彿經過某種審查機制的嚴格把關,就是法國哲學家傅柯所說的「規訓」(discipline)。話說回來,二林或永靖出生根本不是什麼汙名,同性戀在台北也不太算是(畢竟台灣是亞洲第一個同婚合法的國家,而台北又是台灣核心城市),我不過是想要避免一些尷尬,施點小謊以幫助自我介紹的流程更順暢,不對嗎?

他原本在家鄉有工作,採輪班制的量販服務業,很難排出一天兩夜的假期,除非請假。他當時經常需要提前一個多月,跟排班主管協商,以免預定的行程臨時被排班打亂。打過工的學生都知道,班表只是參考用,不提供保證責任。

很多事情都依舊,例如他的固執,或專情。最近他為了找工作煩心、焦慮,纏著我跟他一起寫經歷、投履歷。而我卻變多了,變得沒有耐性、不擅長體諒。我一直把過錯推到他身上,沒有適時發現他的不安,結果我是靠寫文章來自我開脫,真是可悲。我不過就像我常罵他的:只要一遇到難關就閃躲、逃避,掰出一大堆藉口理由,問題一樣沒有解決。

相比之下,他實在比我成熟太多了。

(2020/07/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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