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誕文字市集|耶穌光──出走香港之前傳
我沒有宗教信仰,從來不慶祝聖誕節,但我的媽媽是在聖誕節期間把我帶到這個世界的,所以聖誕節的公眾假期讓我的生日每年都有假可放。忘了從哪一年開始,每年生日我都會到山上走走,用香港山徑之美慶祝自己又老一歲。
2018年的12月,心情糟糕得無法形容,因為先生大人決定接受台灣的工作機會,並極力遊說我們一同前往,我割捨不下香港,不願意遠離家人和朋友,拒絕前往台灣的同時也為先生自作主張而極度生氣。結果聖誕假期前的幾個星期我們都在冷戰,互相說著傷害彼此的話,先生甚至放出狠話:「這麼愛香港,你就和香港一起爛到底吧!」先生自689上台後就對香港越發的不耐煩,覺得香港不管是政治還是生活環境都一直在走下坡路, 2014年後, 他對香港的不耐煩更是積累到了要爆炸的邊緣,所以當機會來臨時, 毫不猶豫就拋棄他眼中已經陌生得不得了的香港。
聖誕來臨,為了陪小朋友好好的玩,我們才勉強開始正常談話。到我生日的那一天,大家也還是按照往年的習慣到山上健行。我們帶小朋友去走八仙嶺自然教育徑,記得那天空晴朗到接近透明,天很藍,雲很白。走到半程,無意間抬頭看向天空,看到了我從沒看過的景象,陽光的從一片厚雲的邊緣一絲一縷的排列整齊地透射出來,雖然我不相信世上有神,但那一刻也好像有一種看到神蹟降臨的奇異感,加上在山上漫步本來就是很療愈的事情,那一下驅散了我心頭不少的陰霾。回家後靜下心來想一想,認識超過20年,先生一直支持我做自己想做的事,包容我的壞脾氣,我是不是也應該支持他做一次自己想做的事呢?於是那一年的聖誕節,我同意他先去台灣,穩定下來,再考慮我和小朋友要不要也過去。
坦白說,我那時候的同意大概也只是緩兵之計吧,我不願意大家為了去留的問題鬧翻,也不忍心斷絕先生對新生活的渴望,其實在內心深處,更多的是傻傻地希望香港會慢慢好起來,這樣我們就可以繼續留在香港生活了。送先生飛走的那一天,我獨自坐機場大巴回家,當時車上只有我一個乘客,我毫無顧忌的淚流滿面,傷心得每呼吸一口氣都好像往心臟釘上一枚釘子。先生到台灣之後沒多久,香港便開啟了惡浪滔天的每一天。當我以為與摯愛分隔兩地已經夠痛苦的時候,才知道現實的苦,永遠沒有最痛,只有更痛。
好不容易捱到2019年的聖誕假期,我們飛到台灣渡假。先生再次把移居台灣搬出來討論,這一次我好像沒有理由可以堅持要留下,連我自己都說服不了自己香港會好起來。我只能說等小孩讀完這個學年吧,中間轉學太麻煩了,於是我又為自己爭取了大半年時間,其實心裡還是在掙扎著想繼續留在香港。這一年的生日,霸道的壽星決定要走大坑四號步道。當我們抵達頭嵙山三角點,準備接五號步道下山的時候,我再次看到陽光從雲後一絲一縷漏出來的景象,旁邊的台灣山友驚呼:「這是耶穌光捏!」而我像被點了穴一樣,整個人都愣住了,怎麼會這麼巧,一年後的同一天幾乎是同一時間,我再次看到同一排光線,而這次在台灣看到的更壯觀,好像完全把山下的整個城市也籠罩住了。原來這個光叫耶穌光,命運是想透過光線給我什麼暗示嗎?香港有的,台灣也有,甚至更多,不應該執著停留在舒適圈,是時候要好好考慮接受新的生活。
2019年的聖誕節再遇耶穌光後,對於移居台灣我還是有搖擺有掙扎的,但至少我開始認真考慮要走,而不是把留下來當唯一的個答案。直到2020年9月發生那件凌遲我心臟的大事後, 我終於狠下決心離開面目全非的香港,拖著殘敗的身軀飛往台灣開始新的生活。
連續兩年看到耶穌光,讓我的聖誕假期 變得很奇妙,特別有意義的是每一次見到耶穌光都是我生活的一個新起點──我開始有新的考慮,而這些考慮徹底改變了我的人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