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厭女》6婚友社實錄
婚友社是當代愛情務實的產物,畢竟三十歲前的愛情,可以隨興之至;三十歲之後,每一步進退分寸需要細細計量,但如果初次見面馬上問對方工作、年收、家產,未免猴急又市儈,所以婚友社扮演了最佳過濾器,那些不合你意的,早在認識前就刷的一乾二淨,節省雙方時間。
一般來說,男生篩選女生,通常以照片、年齡、婚姻狀態為主;多數男性為視覺動物,再加上育兒規劃,可想而知,年輕貌美的女性盤踞食物鏈上層;而即使離婚過的男性,在篩選對方婚姻狀況時,仍以未婚、離婚無子為重,他們還是期望另一半能全心照顧新家庭;至於收入較高、年紀較大的男性會員,在徵友條件甚至會直述「工作有成,未來另一半不需工作,一同共享人生」這樣字眼,表明優勢。
至於女性會員呢?大多透過社會地位、收入、家庭環境、工作願景來篩選,再來談個性、人品相處,這樣說也許讓人產生物化女性、厭女觀感,但婚友社統計數據確實如此。眾人皆說「談錢傷感情」,不過現實是殘酷的,婚姻「市場」等同商場,在我看過的案例中,若雙方價值觀差異過大,愛遲早消磨在錙銖必較中。
至於我為何懂那麼多呢?我大學就曾在某婚友社當過槍手,偶爾當雜工幫忙媒合,對於婚姻市場中世俗又粗淺的規則略知一二。
我想起今早娛樂節目中,Youtuber訪問女性路人,認為男方年薪多少可視為合格的結婚對象?得到的答案範圍為50萬到500萬,平均落在70-100萬左右,這樣的前提下,我眼前的五十位男士,年收200萬up,且通過婚友社考核學經歷,明顯高於市場標準,但仍需要在假日,擠在簡陋的咖啡廳內,參加無趣speed dating;可見在當今社會,即便收入高,成婚仍是件難事。
與我同桌的五位女性,坐在我身旁是音樂老師菲妮,個頭有些大,身高170左右,比在場的某些男士高,穿著粉紅色毛衣和圓頭鞋,身上配件全無尖銳物、名牌、金屬成分,妝容主打粉紅色眼影、腮紅,號稱桃花妝,彷彿是從《聯誼必勝的穿搭指南》一書中走出,看來有備而來。而坐菲妮身旁的是賴小姐,是位舞蹈老師,一頭金髮,穿著緊身上衣,雄偉的胸圃呼之欲出,帶著毛鬚邊的短牛仔褲,露出略帶有肌肉線條的健康曲線。這兩位穿著、職業明顯對比,勾起我田野觀察的好奇心,男人會看身材還是看職業呢?而坐最外側的兩位女性我不熟,只知在保險業、銀行業上班,我私心想,應該是找客戶,這種出沒在婚友社是家常便飯,大多會成為聯誼的固定班底。
Speed dating的規則為5~10分鐘一輪,換句話說參加者等同在100分鐘認識了50位年薪破兩百男士,但據賴小姐說,她參加過多場不同婚友社舉辦的聯誼,起碼10%是熟面孔,可見成功率並不高,此數據確實同我打工經驗,萬年單身會員也是有的,就算全婚友社的女性會員都排約一輪給他,還是沒辦法媒合,所以我從不信高額會費包到結婚這件事。
活動開始後,男士們會先自我介紹,遞名片,若同桌有較引人注目的女性,他們會更直白的表現自己的優點,有意無意間透漏已是創業公司負責人等,甚至有一位參賽者,別人遞名片,他則拿出牛皮紙袋的地契,宣揚他的職業是「包租公」,不工作也不愁吃穿;另一位參賽者趕緊說自己是「自營商」,能賺錢養家又能顧小孩;最角落那位說自己是大型權值股公司的主管,光存公司股票就價值數百萬,快樂存股族。怪不得壽險業會選在這裡找客戶,客戶自報底細,且清楚完整,估計問的多了,他們也沒辦法在這裡掛你電話。
雖然這些男性五官正常,也無斷手斷腳,但怎說呢,就是少了一樣我說不上是甚麼的東西或感覺,再者,我才不相信如此刻意的環境能產生愛情,只覺得重複的自我介紹不僅索然無味,還像疲勞轟炸一樣,不消20分鐘,我已神遊太虛,興致缺缺,桌上一疊名片,早就不記得誰是誰。
然而,鄰座菲妮的雙手在桌下緊握裙襬,手指夾的泛白,肩膀僵直而高聳。
「你還好嗎?」我忍不住問,看得出她非常緊張焦慮。
「我真的不喜歡這樣的環境。」她無助地轉頭看著我,一臉驚恐。
她的情緒、動作太大,使得參賽者的注意力突然全聚焦在我們身上。
「當交個朋友,輕鬆點嘛!」「放自然,我們不會吃了你。」「不要緊張。」男士們接二連三溫柔的寬慰著。
「你要喝口茶,還是去外面休息呢?」我想到剛才菲妮連自我介紹都說的含糊,似乎對這樣的交友方式感到懼怕排斥。
「不……我只是……」
「怎啦?」男士們用友善的用眼神鼓勵她說下去。
「我……我真的不想來,想不到我也有這一天。」突然一陣尷尬,但菲妮像找到個抒壓的出口,根本不打算停止,接著說,「我覺得到這裡來好失敗,好像市場上的豬,給人秤斤論兩。」
配上菲妮泫然欲泣表情,現場氣氛只能用死絕哀戚來形容,剛才喧鬧市場中的競爭、事業上的成功、地契、股票全燒得精光,歡樂的表演氛圍瞬間轉化成一片死寂,大家驚覺,原來我們都只是市場中的豬阿……
對面的男士試圖安慰她,說:「呃……不要想的那麼嚴肅,你聽過無魚蝦也好吧!」
我的白眼簡直翻到天上去,這到底是哪門子安慰的話?你還是回你的大型權值股公司開會吧!
「所以我只是隻蝦嗎?」這下菲妮的自卑感爆表,斗大的淚珠真的滾下來。
這一哭連主辦人Eden都慌張走來遞面紙,拼命向我使眼色,但我真的不是一個會安慰別人的阿……況且始作俑者又不是我……我也超不想來的好嗎?我也需要人安慰阿!
唉,也罷,我轉向菲妮,學著國外的激勵演說家,雙手放在她肩膀上微笑說:「如果是蝦,也是隻龍蝦!」
這種無厘頭的對話,果然讓她噗嗤一笑。
至於我在婚友社的收穫呢?下集揭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