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菸短紀

這幾天想寫個關於戒菸的日記。我預計大概持續到這週日。一來，下週ㄧ開始做事，應該不會有時間寫；再者，按照過往經驗，戒菸前三天會稍微煩躁些，需要一些轉移注意力的方法。因為只是個隨手記錄的文字，文章應該會滿隨性跟凌亂的，大家就將就將就吧。

說來不怕大家笑，我戒菸的經驗相當豐富，大概從20歲起即ㄧ路嘗試戒菸到現在。有好幾次，當戒菸失敗的那刻、點起久違第一根菸的那刻，我都會笑著跟朋友說：「我才沒有戒菸失敗呢，我只是還沒成功。」或是「戒菸是興趣啦，興趣是一輩子的。」諸如此類的屁話。

Day 1.

如果以醫療專業的標準來看，我的菸癮不屬於很誇張的那種。自己大概早上起床後四十分鐘會想抽第一次菸，每一次大概兩到三根，一天下來大概一包左右。

但我自覺，自己抽煙的習慣滿…hardcore的。我煙吸得很深，意思是每口菸會吸到肺裡深處的位置，對肺的影響相對大。此外，我抽菸抽的很急，大概別人抽一根菸的時間我會抽兩根半，所以每次抽菸時都會散發種神經質的感覺，我最近不是很喜歡。

抽菸的習慣於己產生了些影響，尤其是這半年。身體上來說，我變得很常咳嗽，呼吸會變得比較淺，牙齦好像也有點萎縮了。行為模式上，我早上到下午間，約每四十分鐘要抽一次菸，不抽就渾身不對勁。這種行為模式很惱人：做事時，每四十分鐘思考就會被強迫中斷一次，思緒因此變得很破碎；一群人練團時，我常常需要跟團員們說：「拍謝，我要去補充尼古丁了」合奏因此被迫中斷了。如果是在研究室唸書，每隔一陣子需要離開研究室找個地方抽菸，回來時則帶著濃厚的菸味，並滯留於研究室中。如此種種原因，我常需周遭的人表示歉意。

我身旁的人都異常地包容，實在有點驚訝（或許也是他們修養特好）。不論是老婆、研究室與練團的朋友們，都沒有抱怨過任何一次。也因如此，在深深感謝地同時，我也深深感到虧欠。這種行為模式 — 不斷地讓別人皺鼻，然後又須不斷地表達歉意 — 相當憋扭。這大概是這次又想要戒菸的原因之一。之一而已。

最後，作為對於未來的評估，我沒有樂觀到下半輩子一根菸都不沾，但認為這種習氣必須要被打破。階段性任務先是三天不抽菸，接著是三週不抽菸。如果這兩個階段都可以度過，我應該差不多就不會有癮頭了。

Day 2.

原本早上就要提筆寫日誌，但總覺得自己會寫得很糟，因此一路拖延到現在。沛萱好笑地說：「現代大多人不會這麼認真看臉書，你想太多了啦」。所以，我還是摘要一下今天的觀察。

根據我的多次戒菸經驗，菸癮會同時存在生理心理兩個層面，生理癮反而比較好解決。今天記錄下生理反應：菸癮發作時，牙齒跟舌根會感覺酸酸的，接著不斷地分泌口水。若此時選擇抽菸，通常抽完一根菸後的5分鐘會獲得緩解，但我一根菸一分鐘不到就抽完了，所以常因此抽到第二三根；如果此時選擇不理會菸癮，這種酸酸的感覺會持續15分鐘左右。今天菸癮發作間隔時間大約是兩個小時（昨天大概一小時），有時候我身體在忙碌時，這種感覺則會被自動忽略掉。

如果把生理菸癮 — 酸酸的感覺 — 當成是某種感冒，憑藉一定程度的意志力則可渡化它。此外，一般替代品可以作為生理癮的補償，但僅能部分緩解部分。我經歷了多次的戒菸，總結出以下的覺悟：不論何種方法，我都得支付一定的代價處理菸癮。對我來說，很無奈地，無痛的戒菸法幾乎是不存在的。

比起身體的菸癮，我覺得心理上的菸癮相對麻煩，文字紀錄上也會比較費工，有機會再寫下。最後我需要特別強調：以上僅是個人考察，菸癮之於每個人不盡相同，這考察看看就好，請別認真對待。

Day 3.

這是最後一篇關於戒菸的考察了。我很感謝各位的鼓勵。但我有義務，將較客觀的自我評價寫在前面：

這只是一個具有病識感的人，在自我修復療程中，所留下的文字。其中並不存在任何激勵人心的部分，大多的考察都是沒有結論的，因此我無能為力以此宣達什麼。這只是個很日常的廢文。

我花了一段時間，思考要賦予菸癮何種意義：於文章當中，我到底要把戒菸形塑成某種艱鉅挑戰，還是輕寫成某種日常記事。此外，一個更深層的問題也糾結了我許久：到底自己是以什麼形式與菸癮連結的？

是菸癮造就了我某些習氣？還是我的某些習氣以菸癮的形式展現？又或是我以菸癮為藉口，恣意地釋放某些惡習？比起菸癮，上述的幾個問題更讓我焦慮，我可能需要更深層的對話，才能趨近的問題的核心。

如同前幾篇文章重複提及，菸癮就同於人生中其他事物：它對於某些人不足微道，但對於如我這樣的人，的確是個伴隨痛感的課題。我誠心地祈求神明，希望自己的想法，僅是個牛角尖上的塵埃，我僅需將意識稍微轉個彎，一切的不舒適都會雲淡風輕的消散。如果有人覺得這些文字是小題大作，那我會非常地開心，也許再過一陣子我就可以跟你們一樣；但如果某人從字裡行間共感了濃厚焦慮，我只能祝福他：或許他有著比想他自己想像中更大的麻煩，文間的焦慮也可能成為某種預示。

我的思考模式深受村上春樹影響。這人有個古怪的地方，他常常會對某些議題進行我所謂的「靈魂拷問」，大致上流程如下：首先要進入自己意識的井底、用盡全身力氣的感知某個議題與其背後的痛感，接著將如淤泥般的疼痛搬運回意識的表層，重新捏塑成世人可以共感的文字。反覆省查文字後，再回到底處，重複前述動作。這過程可能會需要重複數月至數年，端看議題大小而定。我曾試著使用「靈魂拷問」處理過一些議題，過程中精神與體力的消耗都相當大。但今年需要保留力氣做事，並不打算如此折騰自己。

那村上春樹是怎麼詮釋戒菸這件事情的呢？

非常罕見地，我印象中，他只有在一本關於慢跑的散文中，用幾句話描述戒菸的過程，內容大概是：在 20 間歲，村上開了爵士酒吧，同時養成一天兩包菸以上的習慣。30歲寫完「聽風的歌」與「彈珠台」兩篇短篇小說後，他著手中篇小說「尋羊冒險記」。村上發現寫中長篇小說需要相當的體力，因此開始培養長跑習慣，過程中，他意識到菸癮的麻煩，因此寫下：

「於是我就把菸給戒了。」

就僅有這類似的短短的話，我不記得他有留下其它的反思或糾結等。熟悉村上的人應該會覺得不可思議，村上屁話很多，任何雞毛蒜皮都會用地力寫成長篇大論。我相信他有菸癮，但也許他的人生存在著各式疼痛，而菸癮只是個其次而已；又或許他對於自己的文字抱持某種使命感，強調菸癮有悖於他的初衷。

總之，有關菸癮，我能寫下的大概就是些。文字考察的確結束了。接下來，讓戒菸歸戒菸，生活回生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