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代價

（關於這部作品，請見作者序）

位於南方的飯店房間。

吉爾達茲的胯間鼓脹，早已是按捺不住、蓄勢待發的狀態。他迫不及待地將褲襠解開，卡娜在床上的身體仍在眼前，喊著自己名字的甜膩聲音仍在耳邊，彷彿感官還留在瑪格諾利亞，收不回來。

吉爾達茲，再深一點。可以，我可以。

吉爾達茲身體一顫，立刻就高潮。

白色的月光，和沾在手邊與褲管上的白色精液。這個房間沒有月光，但精液仍然閃閃發亮。吉爾達茲不去看。他有種反胃的感覺。精神矍鑠的勇士竟然會有這麼虛弱的一刻。一整個房間熱得像正中午的沙漠。吉爾達茲渴得不行，但他清楚得很，那股堵在喉頭的氣會讓任何東西都入不了他的口。

他感覺得到卡娜汗水的味道，熱熱鹹鹹的。黏稠的。或者不是汗水？

只要還活著，這個可憐的、自作自受的父親就能看見自己女兒的裸體。還有那聲音，潮濕的，喊著父親名字的聲音。那牽著銀絲線的指頭。月光。白色，黏稠的月光。嘴巴裡面有鹹鹹的味道。

再深一點。

吉爾達茲又再度勃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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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爾達茲自知他拿捏不好對待卡娜的分寸。錯過了孩童時期的親暱與寵溺，直接快轉到後叛逆期的成人親子關係。理所當然將卡娜作為投射歸屬情懷的對象，吉爾達茲對卡娜的關注與愛早已超越一人所能承受的份量。這次的窺視不過是暴露了過度涉入對方私密領域的事實。當然也是一種侵犯。他不承認，但下意識是知曉的。

再深一點。

吉爾達茲很篤定卡娜必然是自己的親生女兒。那怎樣用輕浮調笑的偽裝也掩藏不住的寂寞。像一面鏡子一樣的另一面自己。

那是卡娜呀，是女兒呀。虧欠。身體裡流有一半自己的血。

流進卡娜的身體裡。

卡娜是這麼美，這麼……誘人。如果沒有相認，很可能遲早會……是某種女人。

但是卡娜現在是女兒，是血親，有太多可以與不可以必須要遵守的對象。一個稱職的父親該做到什麼程度呢？

不知道。

為什麼？

又再度勃起的陰莖還留有精液，溫度還在。

卡娜的身體。她的皺眉和張著的嘴。繃緊的乳頭，可以進去的兩腿之間。

卡娜是這個模樣嗎？

事情是怎麼會變成這樣的？

吉爾達茲脫下衣服，進到浴室中，在浴缸中放滿了熱水。一室蒸滿白色蒸氣。他非常想用力洗個澡，越乾淨越好。

抱歉。吉爾達茲下意識呢喃道。

浴缸的水滿了。吉爾達茲走進浴缸中。熱水溢了出來。他坐了下來，水剛好淹到他的喉頭。

卡娜。她那隻沾附銀色黏液的指頭伸進吉爾達茲的口中，鹹鹹的味道。卡娜緊蹙著眉，微微張口，似乎有些話語自那唇緣流出。

吉爾達茲，再深一點。

吉爾達茲陡然一震，猛地張眼，倒抽一口氣。他以殺死自己的復仇意志，將自己淹入熱水中，沉在缸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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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爾達茲不知道愛是什麼。他以為想要保護，那就是愛的表現。

他的孤獨和卡娜的孤獨是不同種類的孤獨。他的父母是魔法師，只可惜因公殉職。他很小就沒了關於父母的記憶。他被他父母所在的公會收養，在當實習生時便迅速嶄露天份，也順利成為不負眾望的大英雄。然而天才總是孤獨的，儘管公會的大家再如何愛他，他還是可以感覺得出來夥伴與真正血親間的愛是不同的。他當然羨慕。

當他還是年輕的新銳魔法師時，他在西方沙漠遇見了一個女孩，卡娜的母親。愛情與前景，他的選擇非常迅速果決。那時的他自認有足夠充裕的遠見與理智，他想帶卡娜的母親離開，過屬於兩人的生活。然而那個倔強的女孩知道吉爾達茲不可能被獨有、被壟斷，她守不住。她也是明快果決地做下了決定。

卡娜就是這一對各自清醒、各自了斷的父母的孩子。她的出生是來詰問理智與決策的意義的。血親之愛與最好的安排，吉爾達茲終究要知道自己栽了跟頭。卡娜是來挑戰他現有的全部的。吉爾達茲本以為最充裕的保護與最多的關注就是親情的本質，但是似乎不止，遠不止。

還卡娜私人的自由原來是這個意思。吉爾達茲現在懂了。

儘管已經死過一次，吉爾達茲還是洗不掉那一夜的卡娜，洗不掉罪惡感。死得不夠徹底。那畫面還在，就像是這一世的記憶。

吉爾達茲決定在深夜的街道上找了個女孩回飯店。

那女孩，深棕色的頭髮，淺棕色的眼眸，當然沒有卡娜的笑容可愛，但也是足夠勾人。沒關係，卡娜的存在會進行修正。一開始路過這女孩時，吉爾達茲尤其抗拒，她跟卡娜有幾分神似，顏色，形狀。但是撇過頭去走沒幾步，吉爾達茲軟弱的意志力又讓他掉頭來到那女孩跟前。

找個卡娜的替代品當然可鄙，但是讓灼熱的渴望有個落腳處卻是當務之急。況且，打破不找人過夜的約定，這罪惡感若能壓過原先的感受是再好不過。在高潮時對著一個陌生女人喊卡娜的名字，這已是吉爾達茲最高程度的寬容，能償付的最高代價。

就當成是禁忌性癖扮裝即可。誰都有心中這個隱蔽的小天地。

如果卡娜能就這樣抓包，這樣兩人就能順理成章恢復夜晚外出的自由了。太好了，罪惡感的產生來自於他打破禁足的規定。

兩人重新開始一次父女關係。如果可以。

第三個晚上，吉爾達茲又再次找了那個和卡娜外貌相似的女孩回房間。接連幾天與吉爾達茲相處，這女孩在熟悉中越來越拿翹，較先前更伶牙俐齒。這聰明的樣態，太容易令吉爾達茲想起平日的卡娜。別在床上想起身體以外的卡娜！吉爾達茲警告自己。

他有些心不在焉地跟這個話多的女孩應答著，一心只想趕快進入正題。

吉爾達茲在鏡中看見卡娜。卡娜的幻象。到處都是。這也是為什麼吉爾達茲急著在晚上要找一個卡娜的替代對象以消解妄想之苦。

直到他懷中那個有點吵的女孩驚叫了一聲。

桌旁站著的那個卡娜手叉著胸，冷冷看著他們兩人的調情前戲。

「哈哈，有趣有趣。你叫我別晚上出門，自己倒是找人到房間中玩得很開心嘛。」

幻覺說話了。

「卡娜！妳是……啊，難道妳也會具象化那招了嗎？」

「是呀。不甘心吧，你以為只有你會做的事，其實我也會做喔。」

「不，我並沒有那樣想……」

「我是指監視。你以為只有你能做這種事嗎？」

吉爾達茲無以反駁。

「算了，在這種地方打平真沒意思。你忙吧，我走了。」

卡娜的身影逐漸模糊。

「喔對了，跟你報告，我還是會乖乖待在家的——只是不知道你在不在乎就是了。」

然後卡娜就消失了。她剛剛站的地方有崩散的魔力星點。

疾如星火。跟幻象的對話，幻象一樣的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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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爾達茲確信他有看見卡娜的淚水。

最好的結局。兩人重新再來一次。還彼此自由。

心痛是必然的。因為吉爾達茲的行為，卡娜流下了眼淚。但是在此之前，吉爾達茲早就已經在他看不見的地方讓卡娜流下多少淚水。那是卡娜的心痛，今天又多添了一筆。或許這次是個真正好好懺悔的機會，曝露，死亡，然後重生。

忘記前面的所有，放下，放下，再來一次。

吉爾達茲確確實實看見了卡娜的淚水。

他又一次，又一次傷了卡娜的心。

怎麼可能當作沒看見？吉爾達茲早就慎重地答應過不再讓卡娜傷心。

重來？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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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定決心斷開念想，斷開執著。卡娜慶幸自己去了這一趟。所幸，她的感情只在自己一人時生發，自己一人時滅卻。

那個晚上，盈凸月像一隻眼睛張著的那個晚上，在臥室門口迸散的星火點點，不再重要。因為吉爾達茲在那之後決定進入別人的身體。

這絕望與心痛是恰到好處的懲罰，懲罰卡娜已經有了親情還貪心地企圖索求愛情。性在兩人之間的滲入已造成關係的衰敗，愛的混濁。

吉爾達茲當然沒有忠誠的必要，愛人和女兒畢竟是兩種不可能全然重合的角色。卡娜該感謝吉爾達茲打破兩人的承諾，讓她看清了這點。

看來兩人的宵禁約定是打破了吧。卡娜自覺現在應該是可以出門去玩耍了。但有多少人因忌憚吉爾達茲而不敢靠近她？她也不想管了。

算了。卡娜太累了。她只想什麼也不想地睡一覺。無夢的一覺。然而一口氣堵在卡娜胸口，蔓延至喉頭，典型的噁心感。

卡娜跑到浴室去，蹲在馬桶邊好一陣子。噁心感仍在，但她的身體卻一點反應也不給她。

於是她決定出門。但是她的處境，夜晚的瑪格諾利亞除了這棟森林小屋，又有那裡容得下她？最多能做的就是到森林去大哭一場。但她其實一點幹勁也沒有。

如果這就是失戀。

明天就搬出去吧。但是是否人們會拒絕租房子給吉爾達茲的女兒呢？誰知道。有個這樣的父親真是件麻煩事。

真想和吉爾達茲上床了事，卡娜這麼想道。最少最少還能滿足一次慾望。填補空缺。

或許吧。卡娜輕笑。

這時候喝些酒或許能好過一點。喝多了還能吐出來，，終於能吐出來。真不錯。

卡娜到書房去把之前出任務時委託人送的葡萄酒全部拿出來，十餘瓶完好的玻璃瓶裝酒，通通拿進房間中。決定好好喝個痛快，然後⋯⋯沒有然後。真是奢侈，真是快樂。

窗外一輪大大圓圓的橘黃色滿月低低地懸在森林上緣。搞不好是滿月之夜魔力太強的緣故，卡娜才會渾身不舒服。但發現真相的一開始總會有一陣子的陣痛期，忍一忍就過去了。

卡娜在床上開了酒瓶，杯子也不用，直接整瓶灌了起來。非常有失戀時借酒澆愁的儀式感，什麼也不在乎的自我放逐。

第一瓶才沒喝多少，卡娜就聽見樓下大門開關的聲音。怎麼才剛開始就已經醉到出現幻覺了？還是吉爾達茲良心發現，回來跟她道歉了？卡娜已經不想再分任何一點點心力給吉爾達茲。她才不管，這是幻覺，繼續喝吧。

她聽見了上樓的腳步聲，木製地板吱嘎吱嘎響的聲音。她當然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她的心跳開始加快，頭腦迅速發熱，想哭的感覺又湧上來。

臥室的門是開著的。卡娜只要稍稍望向門外，視線就能貫穿走廊，看見樓梯口。但是她拒絕這麼做。

叩叩，兩聲輕輕的敲門聲。

「卡娜。」

卡娜背對著門。

「我不是乖乖待在家了嗎？我不會亂跑的——我也不能去哪裡。你可以回去了。」

「卡娜，我回來了。」

卡娜懶懶轉頭看向門口。吉爾達茲穿著風衣，揹著一只大行囊。

「你是怎……怎麼回來的！」卡娜坐起身來，開始意識到自己還不夠醉，這不是幻象，眼前是真實的吉爾達茲。

「我請我的任務夥伴開傳送門送我回瑪格諾利亞。」

「可是要開傳送門不是需要……」

「對，但這的確是緊急狀況，我的同事能理解的。」

「哪有什麼緊急狀況。」卡娜再度躺下背對吉爾達茲：「你回去完成你的任務吧。」

「不，後面的行程都已經取消了。」

卡娜再度直起身子，驚訝道：「什麼！為什麼！」

「我要向你道歉，卡娜。」吉爾達茲走進房間，放下行囊，脫下風衣，「妳永遠都是最重要的。今天我不守信用，害妳傷心難過，那我就一定要當面和妳好好道歉才行。」

卡娜不知該回些什麼才好，只能露出驚嚇呆愣的表情。她心中壓抑不住滿滿的狂喜。吉爾達茲都這麼說了，還有什麼好賭氣執著的呢？

吉爾達茲走到床邊，信手拿起放在地上的許多瓶酒。

「怎麼這麼多酒……感覺品質很不錯呢……」

「這是我出任務的酬勞。」

卡娜看著吉爾達茲的身影。分不清虛實的狂烈心跳與暈眩仍在，理智勉強回歸，身體還在興奮而迷茫的狀態。

「歡迎回來。」

吉爾達茲看向卡娜，回報一個微笑，並溫柔地摸卡娜的頭。

「我回來了。」

這溫馨的氛圍。

「那……既然你回來了，我也把酒都準備好了，不如我們就來慶祝一下你的歸來吧。」

「好呀，很棒的主意！」

溫馨的團聚。慶祝兩人終於真實地面對面。彷彿真的能盡釋前嫌，活在當下。

什麼都先別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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鴨註：

這章真是非常難下筆⋯⋯但是這樣碎碎的，跟幻象一樣，搞不好是種暗示？

由於將要面臨學業上的大變動，下章可能會延遲。

第五章之後，再更後面的東西大概要等下個冬天來臨時才能面世。不知那時的世界如何，自己又會是如何。

（小說）Cul-de-sac 第四章，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