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Her Majesty是我精神文明上的明燈

昨晚在開工的路上接到老婆發來的信息，說HM可能快不行了。這是第二次她發這樣的信息給我，上一次HM安然渡過。同時因為HM剛剛才給新上任的首相Liz Truss授權還對外公開了媒體照片，對此我自己感到有點不太相信，於是馬上靠邊停下來上網搜。而這一次，真正看到了London bridge is falling的信號。首先看到了白金漢宮發出的聲明，說醫生安排了醫療團隊對HM進行身體監察，並且取消了HM原本安排好的一個網絡視頻會議。其後全部直系皇室成員前往HM身處的古堡，同時所有各大通訊社已經在白金漢宮門口架起了攝像機開啟了直播信號。BBC更是中斷了常規節目播放，進入直播狀態，所有新聞男主播同一更換了黑色西裝和領帶。我是反覆看了白金漢宮的醫療團隊聲明，試圖在字裡行間找到那一份可以讓自己相信HM依然安全在世的描述，其中“comfortable”讓我繼續了這個晚上餘下的工作行程。我甚至中斷了只有雨聲和背景聲的直播信號，試圖說服自己，God Save the Queen. 轉而去聽輕鬆愉快的音樂。

一夜的工作結束，通常就是車停下來，我把要帶走的水杯，耳機，口罩，手機，鑰匙包全塞進衣兜，然後右手一按解鎖推門而出。而今晚在解鎖之前，我先解開了手機鎖，看一看關於HM的新聞有沒有更新，結果看到57秒前的AFP最新消息，是HM Elizabeth II已經安詳離世。我快速檢索了幾個主要新聞來源，以及那一段4分鐘的BBC公告，最後確定了這個信息。關於HM離世是有一套完善且訓練有素的程序的我是在影視作品中有看到，包括那句確著名的暗號London bridge is down。而這一次，靴子落地了。

2017年，我外公去世，終年96歲，他是在外婆離開3年以後走的，我們一直都相信他這一走，是開啟和外婆的重聚之旅，所以這一次，HM也一定是去找她最心愛的親王。我外公外婆都走了以後至今，我的手機壁紙一直是他們在1941年穿著黑色燕尾服和白色婚紗的合照，他們的出生和成長，到家族的繁衍，有很多和HM家族家族時間線重合的地方。比如我外公是1919年生人，外婆是1920年。外公外婆同樣是在上世界40年代結婚，而也有小孩是在50年代出生，其中一個就是我媽。而我這一代，和威廉亨利王子一樣，都叫自己是八零後。我相信這樣的家族圖譜放在世界上有很多，特別在經歷了二次大戰以後，在工業革命蓬勃發展所有帶來的全球化機遇，讓大多數的文明國家的人們維持一個高度相似的價值體系和生活節奏裡面。但這一切都有例外，好比就是我父母的文革一代，卻讓這樣的文明進程出現了斷層。

相比起現任查爾斯國王的經歷，我的父母從出生以後就沒有過上一次正常人的生活。作為父親是一位可以在民國時期騎自行車上中山大學，母親是不用裹腳上朱執信中學的女兒，我媽小時候的照片就是一個穿著灰衣土布，毫無靈魂和個性特徵的軀殼。我父母經歷了用稻草搽屁股，沒飯吃要吃觀音土的大饑荒年代，上的是半途而廢的學，學的是無產極權瘋狂崇拜。幸而外公是致公黨員，沒有讓我媽跑去北京串連。而我爺爺資本家的身份，卻讓我爸拿到了文革時代的流量密碼，一路蹭吃蹭喝去天安門朝聖。這些決定了他們日後身體裡狼奶的殘存濃度，以及我和他們之間的親密程度。

2019年，因為我有在轉譯反送中活動裡面的推文，繼而被國安識別到並打電話去我家找我去喝茶，在經過仔細確認過這不是詐騙電話以後，我爸在電話那一頭的“你不要害了我”，從此割斷彼此連結。儘管如此，我不得不承認，我爸是那個啟蒙我對港台文化興趣，對西方文明認知的關鍵一人。例如我只有幾歲對時候就開始用AM頻段收聽香港電台，聽遍80年代所有的香港流行音樂；在幫助我收集HM頭像郵票同時，告訴我英國是叫日不落帝國，讓我第一次清晰意識到女性也是可以成為一國之君，奠定了我對性別平等認知的基礎。但遺憾的是，我父親一直無法治癒的斯德哥爾摩症候群，甚至在我成年以後，家中只有我和他兩人是，我期望和他進行深入真誠對話之際，他都表示隔牆有耳，不能細說。自私且多疑，這種群體性的社會人格，終將伴隨他餘生，讓他無法進入親密關係，實現一個凡人應有的愛與被愛。

我很幸運，儘管兒童成長期面對一個缺乏愛和文明認知傳承的原生家庭，但是外公外婆給予的傳統教育，我還是能感受到愛和教養。被認為是一個有家教的小孩，是我兒時能感受到莫大的讚譽。學會對人和事的敬畏和尊重，做事有分寸，懂得無私付出，這些都是得益於出生於民國時期的祖輩。中華民國的幾十年，是這一片以農耕文明和宗族文化為主導的蠻荒土地，幾千年以來最貼近人類社會現代進程的光明時期。從我外公外婆結婚照的衣著和神態，能感受到當時社會除了物質文明的提高，更關鍵的是具備了對精神世界的審美。這種對美好事物的追求，絕對不是那種一夜暴富以後全世界買買買的突兀畫面，而是對人文精神社會的柔美融入。

所以長久以來，我認為HM的離開是我這一種半吊子現代文明人對正常社會信仰的打擊，因為我長期處於這種身份認同衝突的漩渦中，而HM是我信仰正常人生活的基石。我知道，但凡是49年後出生並在大陸接受過洗腦教育成長的人，都是有叢林社會求生存的野蠻底色和原罪基因。「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各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家瓦上霜」，這些在大陸社會行之有效且傳播甚廣的口頭禪，都是和我堅定相信人本善且應該真誠善良的處世之道相違背，正是這一切決定了我會毫不猶疑把握機會移民澳洲，來到這一個把HM生日設定為公眾假期的英聯邦國家，實現自己從一個精神文明人到身份文明人的轉變。

昨晚在出門開工之前，我例行打開扶手箱，把鑰匙包放進去，卻意外發現車鑰匙卡和一張五塊錢澳幣從封閉的暗格裡面掉了出來，而這張5塊錢澳幣的上面頭像，正正就是我長久以來的精神明燈，Her Majesty Elizabeth II。最後，我想說，親愛的事頭婆，願您安息，在天國生活一如既往甜蜜，謝謝您照亮了曾經在黑暗社會中匍匐前進的每個人。

“皇后大道西又皇后大道東

皇后大道東轉皇后大道中

皇后大道東上為何無皇宫

皇后大道中人民如潮湧

有個貴族朋友在硬幣背後

青春不變名字叫做皇后

每次買賣隨我到處去奔走

面上没有表情卻匯聚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