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敬
我父親曾經說過,若非持續蹲班,1989年我应该读大二,”就你的脾气,或许早就死了。“
是的,因为喜欢读书,我总是蹲班,1989年我还在读高中。那所乡村中学,只有一部黑白电视,老师将电视机搬到室外,我们一层层围着看那些原本就应该是黑白的画面,一层层围着心痛到泪流满面。
官方叙事的自相矛盾,即便当时涉世未深的我们,也有感觉,但他们就那样铿锵到不容分说地播报着,假装我们都相信了。
我们不信,在此后漫长的岁月中,总试图从零星的信息碎片中去找寻解答。一切都被撕碎并深埋,想知道更多,很难。
我三十岁那年,团队加入一位新同事。她整个人都皱巴巴的,脸皱巴巴的,身体也皱巴巴的,微笑时鼻梁会不自觉地耸出几条皱纹,也是皱巴巴的。之后,我们成了搭档,经常一起外出采访,她比我缜密,我比她勇敢,我们的配合非常顺利,一起完成过很多深度报道。
没过多久,她开始变得舒展,会笑了,嗓门也变大了,有时会聊她在工厂流水线上插科打诨的趣事,做仓库保管员时的“偷窥”到的种种可笑又可悲的故事或事故。很快,每周的例会,就被她变成了段子会,我也不再装病或请假,乏味的例会竟成了我们最期待的欢乐时刻。
年终,按惯例要向人事处报一些个人资料,第一次看到了她的简历,她居然毕业于北大中文系,八八级。
急忙向她请教和求证,她愣住了,脸上的笑容一丝丝褪去,变得严肃,随即看了看门外,又想了想,说,我不能说。
你参加了?
对。
为什么不能说?
她苦笑,我不想回流水线,或者连流水线都回不去。
那么,你后悔吗?
她没有犹豫:绝不。我们做的是正确的事。
之后,她依旧整天嬉皮笑脸,但从她丰富的表情下,我却能感到一丝不甘与苦涩。
数年前,她的儿子北大毕业赴哈佛大学学习,如今博士也快毕业了。
刚刚,打电话给她,她说,无法成为刺破黑夜的流星,至少可以像萤火虫一样继续闪光。
致敬她和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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