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鼠妇：女研究生的堕落之路（下）

26.

从那以后，我跟洛洛的关系，从朋友变成了恋人。

这是一个质的改变：

朋友是一种公开的社会关系，尊崇公认的社会规则，就比如彼此的地位平等，互帮互助，信守承诺，尊重隐私，等等。

而恋人是一种私密关系，虽然我们也会向人们公开自己的恋情，但那具体的内容，却脱离于社会规则的管辖之外：

就比如你公司里威严无比的董事长，到了晚上会只穿一套内裤，头上顶着高跟鞋，跪在地上哄小她30岁的女友开心。

就像之前说过的，恋爱这件事本身，就是某种心理失常。

我跟洛洛的关系，不能说变得更好，但也算不上是变坏，只能说是：变得更热烈了。

在公司里，我会没来由地玉火难耐，跑到台前去找洛洛，半强迫地把她拉到走廊角落或者厕所单间，放肆地拥吻爱抚。

而当回到家里后，等待我的，是洛洛更加粗野的报复——而这正中了我的下怀。

与此同时，我们之间的争吵也日渐增多，我嫌她生活邋遢，不尊重我的劳动成果（一次她喝醉后，竟然蹲在床上用塑料瓶接尿，后果可想而知）。

她则嫌我成长得太慢，而且自以为是，“在舒适区里止步不前，缺乏企图心和上进心。”

简单地说，就是嫌我没用。

一天晚上，她对我说，我每天收集数据的任务，要从5个提升到10个，而且必须保证有效。

“你必须把自己逼到无路可走，才能开辟出新的道路来。”她说。

我当时在卫生间里给她洗衣服，随口说10个太多了，我根本就完成不了。

洛洛二话不说，走过来抓住我的头发，把我的脸按进盥洗池里。

我他妈的吓死了，连挣扎都不敢，只能咕噜咕噜地吐泡泡。

就在我觉得自己快要淹死的时候，洛洛把我的头提了出来，在我耳边轻声说：“做不到的话，你就在这里洗一辈子衣服吧！”

说完她就离开了卫生间，把门嘭地一声关上。

我不知所措，哭着洗完了所有的衣服，再要出去时，发现门怎么也打不开。

我拍着门，大声哭着求洛洛放我出去，我嗓子都喊哑了，却没有一点回应。

当时是夏天最热的时候，狭小的卫生间里又湿又热。一番挣扎后，我大汗淋漓，手脚发麻，再使不上一点力气，连呼吸也变得困难。

我宁可刚才淹死在水槽里，也不愿忍受这生理和精神上的双重窒息。

不知道过了多久，卫生间的门打开了，洛洛走了进来。

我下意识地以为她要打我，像老鼠一样在厕所的角落里缩成一团。

她只是来上厕所的，半晌，她转过头来对我说：“厕所没纸了，拿你的舌头给我弄干净。”

不等她说完，我四肢并用地爬过去，绝望地向她证明，我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用处的，最起码比厕纸要强。

厕纸会给你洗衣服吗？厕纸会给你打扫卫生吗？厕纸会给你做饭吗？

当然不会了，我比厕纸有用多了。

所以，千万不要离开我，千万不要抛弃我，好吗？

“我愿意为你做一切事情……”

忽然，洛洛附身把我扑倒，伸出舌头，仿佛要把我被弄脏的脸舔干净。

在卫生间冰冷坚硬的瓷砖地面上，两具汗津津的身体重归于好，彼此死死地缠绕在一起，共同落入迷狂的深渊。

27.

看到这里，肯定会有朋友说：噫！不好！这傻X被“PUA”了。

但直到现在，我都坚持洛洛说的那句：“我是一切的根源，我是一切问题的答案。”

我所做的这些，扭曲又变态的事情，都是我自愿的。

我没有被一条铁链子捆在水管上，每天只能喝半碗牛奶，定期还要注射药物什么的。

相反，我是绝对自由的，甚至比社会上大多数女性都自由：我有自己的工作，有自己的存款账户和信用卡，有能上网的手机和电脑，身份证件一应俱全。

如果我愿意，我随时都可以离开洛洛，一拳把她鼻子里的假体打出来，而且她每天让我收集的数据这件事就很可疑，我有充分理由举报她在搞一些违法的勾当。

但我并没有这样做，道理很简单，我不想跟洛洛分开。

而这件事的决定权不在于我，更不在于什么官方机构（“判了！你们两个人不能分手！”），而只在于洛洛一个人。

只要她高兴，就任我胡作非为，甚至把她弄出血都可以；

她不高兴，就把我的东西都丢出去，给我锁在门外，除了在走廊里跪着，我一点办法都没有。

你说这是PUA，我说这就是爱情。

28.

为了守护这份来之不易的爱情，我每天的日程如下：

我早上5点起床，去早市买新鲜的水果和蔬菜，5点半左右回家，准备早餐和中午的便当。

6点半左右，我把便当打包，摆好早餐，叫洛洛起床，吃饭，并确保时间控制在半小时之内。

之后我会帮洛洛洗漱、化妆、挑衣服，就像电影里伺候公主的丫鬟一样，保证我们在8点之前出门。

洛洛有很严重的起床气，我不能催得她太紧，否则她就会大发雷霆，把碗和盘子摔碎。

但同时我又不能任着她性子来，否则就算是到了9点也搞不完。

8点半，我要参加公司的“活力晨会”，半个小时后，无论晨会是否结束，我都必须要出去，到楼下的便利店给洛洛买咖啡和一块德芙巧克力。

是的，必须是德芙巧克力，而且必须是纯黑的。

有一次便利店里没有黑巧克力，我给她买了牛奶的。她把咖啡泼在我的脸上，发疯一样地拍着桌子尖叫：

“如果A座的没有就去B座买！B座的没有就去C座买！C座的要是还没有就去对面银泰的华润万家买！华润万家要是还没有，你就跳楼去死吧！”

那天之后，我就在网上买了一大箱，在公司里备着。

中午吃完饭，我要给洛洛按肩，揉脚，有时候她一时兴起，会拉我到厕所里，让我给她口交。

下午，如果洛洛翘班，或者想偷懒睡觉，我要顶她的位置；如果不是的话，我要时不时下楼去给她买奶茶和各种零食。

下班后，洛洛一般不吃晚餐，或者有饭局，我则需要去给她收集数据，一周70个，而且必须保证90%以上的有效率。

运气好的话，我能够在8点之前回家，运气差的话会搞到后半夜。

回家之后，我会洗衣服和打扫卫生，保证自己能在12点左右上床。

如果洛洛喝醉了酒，或者我们其中一方来了兴致，那就另当别论了。

我爱这样的生活，一切都围绕着洛洛打转，紧张、充实、富有意义。

可惜的是，这样的日子，不能长久——正常人也知道根本就不可能长久。

谁叫我在谈恋爱呢？

29.

跟洛洛同居了2个月后，我的生日快到了，洛洛说要给我好好庆祝一番。

在我生日的前一天，洛洛帮我请了假，我们两人一起去逛商场。

她带我去做了头发，化了浓浓的妆，又给我买了一件昂贵的晚礼服，还有精致的水晶头饰。

而这一切，都是为了我晚上的生日Party做准备，洛洛打算正式把我介绍进她的朋友圈子里。

我换完衣服，从试衣间里出来，去镜子前看效果。

洛洛从后面拦腰抱住我，在我的脸颊轻轻亲了一口，说：“你是我最美丽的公主。”

看着镜中如此美丽的自己，还有依偎在我肩头的洛洛，我哭了，仿佛我们的爱情修成了正果。

洛洛当着店员的面，就着粉底吃下我脸上的泪水。

晚上，洛洛开着她的紫色兰博基尼（我当时已经知道，她的那些豪车都是租来的），带我去郊区的一间轰趴别墅。

那里有我的生日Party，将有一批我根本就不认识的人，庆祝我诞生的日子。

现在想来，多奇怪的事情啊。

然而当时的我，沉浸在身上穿着漂亮衣服，头上戴了水晶发饰的喜悦中，一心想着，会有插满蜡烛的双层大蛋糕，等着我双手合十许愿。

不要笑我。如果你每天也只睡4个小时，你也会变成像我一样的弱智。

别墅门口，有两个保镖样的人把门，见到我们来了，就把门开出一条小缝，洛洛一把给我推了进去。

门在我身后，重重地关上了。

一片狼藉的客厅里，没有蛋糕、没有气球、没有彩纸和横幅；有的只是一屋子醉醺醺的中年男人、衣着暴露的年轻女孩、数不尽的酒瓶和呛人的烟味。

“那个，这里是……”我小声问道。

“你给我记住了，”洛洛回头，眼神中闪过一丝凶光，“你要是得罪了这里面随便的哪一个，你这辈子就完蛋了，知道吗！”

说罢，洛洛扯着我的胳膊，让我在其中一个男人身边坐下，就匆忙去招呼别人了。

那男人露出黄牙，满嘴酒气地跟我说话，说他也是研究生，而且研究过很多研究生。

“博士生就算了！博士生太老了，不好研究呢！啊哈哈哈！”

很快，他就开始对我动手动脚，拿起酒杯给我灌酒。

我这才反应过来，这不是什么生日Party，更不会有什么生日蛋糕。

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这里确实是洛洛的“朋友圈”。

30.

我借口说上厕所，起身要往外跑。

然而走到门口时，我犹豫了。我不在乎得罪大佬，但我害怕得罪洛洛。

她把我打扮得像洋娃娃一样，又送我到这里来，是什么目的不言自明。

可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只是单纯地想利用我吗？可为什么不早不晚，非要在我生日这天呢？而且她也知道我是对男人有心理阴影的同杏恋，这一切好像是在针对我一样。

或许这背后，还有更深刻的，只对我们两个人有意义的原因？

就在我犹豫时，洛洛找到我，抬手就是一耳光，压低声音说：“你要干嘛！你他妈的想死吗！”

我哭了，说：“你不能这样对我……”

“你不是说过，愿意为我做任何事情吗！”洛洛直视我的双眼。

我确实这么说过，而且说过不止一次。

这让我无言以对，只能继续捂脸哽咽。

“没有人逼你做事情！”洛洛说着，一把拉起我的手，推开别墅的大门，指着外面说，“你要是做不到，就给我滚出去，不要在这里丢人现眼！”

外面天已经黑了，我知道，如果我从这里走出去，我和洛洛的关系，就会彻底完蛋，因为我对她已经没用了。

我哭着跪下，抱着她穿着靴子的小腿，在上面又蹭又亲，求她不要赶我走。

“那就去给我做事情！”洛洛大声说。

“我……我做不到！”我整个人泣不成声，“我太害怕……太害怕了……啊呜呜呜……”

洛洛默默地看着我，蹲下来，吃下一个小药片，随后用舌头热烈地送我的嘴里。

“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的，相信我……”洛洛温柔地说，“不要害怕，只要相信。”

说完，她拉我到沙发上坐下，拿过一瓶烈酒，当着众人的面，骑在我的大腿上，一口口地喂我喝下去。

如此放荡香艳的场面，博得老男人们的一阵欢呼。

“抱歉啊！我的这位小妹有点怕生，得好好哄一哄呢！”洛洛对众人说罢，又转脸看我，“怎么样？还害怕吗？”

我扬起头，对着洛洛张着嘴，贪婪地说自己还想要。

洛洛就把剩下的半瓶酒，全都倒进了我的嘴里。我已经喝不下了，凉凉的酒水顺着我的脖子流淌，沾湿了我的衣服。

人们又是一片兴奋的大呼小叫。

随后洛洛又把我拉到刚才那老男人身边，叫我坐在他的腿上，陪他说话。

男人把手放在我的大腿上，毫不掩饰地向上摸索，问我说：“你是哪里人呀？”

我发现，男人的脸开始扭曲变形，像小时候的卡通人物一样滑稽可笑。

“啊哈哈哈……”我学洛洛平时的样子，捂嘴卖弄地笑着，“你猜呀……要是猜对的话……”

什么啊，我学得还是蛮快的嘛。

31.

我像一块抱枕，被人们推来搡去，从沙发到地板，从墙角到厕所，最后又被按在了茶几上。

我想明白了一个道理，就是之前洛洛说过的，我那个领导，为什么老是要针对我的学历说事。

因为，除了研究生学历之外，我就再没什么好说的事情了。

在这里，学历对我来说，就好像是印在猪后腿上的那道检疫证明，人们掀起我的裙子，说：看呐！这是研究生！然后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就像有人迷恋角色扮演，制服诱惑，强调说这是老师、护士、女仆、秘书、医生、甚至XX。

而这些身份，也不过是屁股上打的滚轮，就像同样的产品，打上不同的包装抬高价钱一样。

所以，好孩子们，一定要好好学习、努力工作，争取做出一番事业，不要让身份沦为标签。

就在我迷迷糊糊地做自我检讨时，一个小碟子放到了我面前，上面有几排白色粉末。

“来，吸吧！”有人对我说。

呛人的味道进入鼻腔，我剧烈地咳嗽，结果吸进了更多。

很快，剧烈的冲击感顺着血管一波波地涌上大脑，我已经分不清这是折磨还是快感，浑身剧烈地挣扎，从茶几上滚落。

我并没有重重地摔在地上，而是轻盈地漂浮了起来。

这种感觉怎么形容呢，这是天空中的海洋，既不会从云朵间坠落，也不会在深水中窒息，一切都是那样的宁静、柔软、温暖而剔透。

如同炎热的夏天跳进清澈的溪水，如同寒冷的冬夜钻进厚实的棉被。

我看见白云、蓝鲸、水草，还有太阳……

绿树、鲜花、毛绒玩具，还有五月的牧场……

忽然，我情不自禁地大哭起来，因为我发现，这里竟然没有洛洛。

“我的天哪！这家伙嗨得尿出来了呢！啊哈哈哈哈……”

于是我落进了深渊，四周一边黑暗，我浑身动弹不得，仿佛被活埋了一般。

沉重而湿润的泥土里，伸出无数只手，撕扯的我的衣服，还要剥下我的皮，剃掉我的肌肉，肢解我的身体。

“救救我！谁来救救我！洛洛……”

我竟然向把我推进坑里的人来求救，所以说，独品真是个坏东西。

32.

不知过了多久，我一丝不挂地醒来，发现脖子上被套了一个项圈。

项圈的另一头，缠在洛洛手里。她只穿了一身内衣，头发散乱，脸上在流鼻血。

她轻轻一下，我温顺地跪下，跟着她的靴子，四肢并用地爬着。

我并想做一只狗，只是我实在是站不起来。

客厅里的人都不见了，洛洛把我领到茶几旁，把上面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都推在地上，让我好好待着，不要乱动。

过了许久，她捧着一个大纸盒回来，放在茶几上慢慢拆开，里面是一个巨大的蛋糕。

期间，她的鼻子还在不停地流血，在白色的奶油上，留下一道道鲜红的印迹。

她在蛋糕上点上蜡烛，随后跪在我面前，默默地握住我的双手。

洛洛张开嘴，似乎想对我说点儿什么，然而话未出口，她就浑身颤抖，放声大哭。

她之前无论是哭也好，笑也好，哪怕是在床上，都没有像她现在这样情绪崩溃过。

我被洛洛反常的样子吓到了，也跟着哭起来。她鼻子不停地流血，我还以为她要死了。

“你觉得我，很卑鄙吗……”洛洛哽咽着说，“这样利用你……”

“你叫我做的事，我一定会做，而且……”我摇了摇头，说，“你给我买蛋糕了……”

洛洛听了，破涕为笑，使劲捏了捏我的脸：“你是把脑子嗑坏了，还是本来就傻呀！”

我抓紧了洛洛的手，转头去看微微摇晃的烛光，说：“真的，没人给我买过这么大的蛋糕。”

“你知道吗？”洛洛抹了一把鼻血，“上次我带你去吃饭的时候，就想像今天这么做，然后把你丢在一边，因为你这人实在是太没用了。后来我说服自己，认为你还欠打磨，就把你留在身边，打算慢慢调教一段时间。但实际上，我的想法是……”

“你是喜欢上我了。”我捧着洛洛的脸，帮她擦掉眼泪。

“许愿吧。”洛洛说，“今天是你的生日。”

“早就许过了——我永远都不要和你分开。”我说，“我每天都在许愿，早上会许愿，中午会许愿，睡前也会许愿，无时无刻不在许愿，许了一千遍，一万遍……”

“我知道，别再说了，抱紧我……”洛洛温柔地堵住了我的嘴。

在生日蜡烛的暖光中，我们纠缠在一起，用最热烈的方式，洗涤彼此身上沾染的污垢。

无限临近死亡后，又重获新生，这才是“出生之日”的真实面貌。

只可惜，巅峰之后，就要不可避免地迎来落幕。

33.

从那以后，我就正式进入了洛洛的“朋友圈”里，定期参与他们的“社交活动”。

我们的任务也增加了，洛洛会让我接近特定的人，用“各种你能想到的办法”，去套取一些关键信息，或者说服他们去投资一个没听说过的外汇项目。

“你不是销售吗？”洛洛说，“而且我给你的项目，比公司的破业务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

洛洛说得很容易。但她给我的项目资料一塌糊涂，一看就是粗制滥造的东西，宣传的东西也非常可疑。

花上10w左右就能炒外汇？而且每月有20%的稳定收入？只挣不亏？这种事情绝对不可能。

洛洛给我解释说，项目方有操盘手加杠杆，而且使用基于神经网络深度学习人技术的人工智能高频交易系统，收入绝对有保障，等等。

她的解释我根本就听不懂，我又多问了几句，她便情绪失控，开始动手打我。

“你不是研究生吗？你自己去研究这些问题啊！”洛洛说。

所以，是谁把“研究生”这个概念引到国内的？他活着吗？我要杀了他。

更糟糕的是，在洛洛的“社交活动”里，我根本就没有说话的机会。

平时在工作的时候还好，我可以对着资料夹上的内容的，跟客户面对面做介绍；

但是在所有人都喝得烂醉如泥，一片喧哗的环境里，我连一支笔都找不到，数学本就不好的我脑子晕乎乎的，别说给对方算经济账，就是连项目介绍我都说不清楚。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忠诚执行洛洛给我的命令，心甘情愿地接受她对我的惩罚。

或者用现在流行的词，表现出我的Positive Attitude。

然而洛洛是个务实的人，看重的唯有结果而已。

一次，她给我安排了一项“绝对不能搞砸”的任务，就是说服她“朋友圈”的一位大佬，不要把押在项目中的资金拿出来。

我紧张得要死，用手机把洛洛跟我说的每一个字都记了下来，每天反复背诵和复习，以防临场出现问题。

但事情最后还是不可避免地拉胯了，我记下来的那些东西一个字都没用上，反倒大佬只是一个劲儿跟我套话，问有关洛洛的事情。

面对大佬的问题，我不知道自己该如实回答，还是该撒谎。我不是傻子，这段时间的相处，我已经知道洛洛一直都在营造自己是有钱人的假象。

她是混进宫廷宴会的冒牌公主，故意在显眼的地方留下自己的水晶鞋——之前大家管这个叫灰姑娘，现在我们称之为诈骗。

水晶就是玻璃，二者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因为我的拙劣表现，洛洛水晶鞋碎成了玻璃碴，而且割伤了她的脚。

大佬坚持要把钱拿出来，并且表示还要起诉洛洛，律师函都已经发到了家里。

当天晚上，洛洛把我浑身的衣服剥光，用皮带把我打得半死，皮带顶端的铁扣划破了我的后背和大腿，我浑身都是血。

中途我疼得晕了过去，等再醒来时，我看见洛洛坐在黑暗里吸烟，身边是拉杆箱。

洛洛见我苏醒，开口道：“拜你所赐，全完了。”

“你要干嘛……”我挣扎着站起来，结果脚步不稳，倒在了地上。

“我必须得出去躲一阵子……”洛洛起身说。

“求求你了！”我爬到她身边，抱着她的腿哭嚎道，“带我一起走吧！就像带着一条狗那样！”

洛洛抬脚，锋利的鞋跟狠狠地塌了下去。

她狠狠踩了我十多脚，最后我坚持不住，放开了手。

我太痛，也太难过了，连哭出来的力气都没有。

洛洛穿上外套，拖着拉杆箱走到的门口，房门打开，外面的灯光照亮了她憔悴的脸。

“如果真是一条狗，”洛洛说对我说，“就老老实实地待着，等我回来。”

“真的吗？你还会回来吗……”我艰难地向前爬着，向前徒劳地伸出手，“你不要骗我……”

洛洛没说话，砰的一声关上门，并用钥匙反锁了。

脚步声越来越远，我绝望地躺在地上。

这女人走了，带走了我的爱情，我的希望，甚至她走后，这里的时间都停滞了。

然而她却把生命留给了我，这太残忍了。

几次昏迷又清醒后，我重新坐了起来。

我的爱情从吃厕纸开始，这是狗一样的开始，如今，无法再接受这狗一样的结束。

34.

转眼间，公司雄心勃勃的“180天计划”就要结束了。

在这期间，公司里的人员流动很大，新面孔来了又走，走了又来。我不知道行政是怎么安排的，所有的新人也都参加了“180天计划”，而且也有目标和惩罚。

像我这种“死党”离职的情况，行政表示可以提出申请，重新交上一位好朋友。

我拒绝了他们的好意：洛洛是无可替代的，就像人死不能复生一样。

不过，行尸走肉还是可以有的。

白天，我神情麻木地处理着手头的工作，机器人一样复述着文件夹上的资料，就算对面不耐烦把电话挂掉了，我也会对着黑掉的手机屏幕继续讲，直到整个流程做完为止。

我没有疯，只是想让时间过得有意义一点而已。

到了晚上，我就躺在垃圾堆里，抓着洛洛曾经用过的东西，把自己灌得烂醉，然后嚎啕大哭。

我之所以要忍受这一切，为的是当着众人的面，做一件大事。

终于，公司年会，暨180天计划闭幕仪式到了。

在公司的大会议室里，前面坐的是公司领导和投资人，我们这些员工在后面站着，老鼠般挤成一团。

董事长、总经理，副总经理，还有各位总监轮番上阵，一会儿暴跳如雷，指着我们是一帮不懂感恩的废物，一会儿又痛哭流涕，感恩公司感恩领导感恩一切，誓与公司奋斗到底，等等。

总之就是一个主题：你们的工资还要继续拖着，年终奖更不要想了。

投资人们则在台下，一根接一根地吸着烟，把本就气闷的会议室搞得令人窒息。

我一边看着他们上蹿下跳，一边喝着灌在矿泉水瓶里的白酒，不禁想起洛洛曾经的“朋友圈”。

所以，我讨厌男人。

接下来就是惩罚环节了，没完成绩效的员工依次上台“履行承诺”。

没有比这更神奇的事情了，你辛辛苦苦忙碌大半年后，不但分文没有，还要接受精神和肉体上的折磨，而且没有人提出反对，顺服地在上面排成队。

不过我也能理解，这都是他们的自愿选择，就像我自愿选择留在洛洛身边那样。

很快，轮到我上台履行承诺了，我脱掉高跟鞋，把瓶子里的酒一饮而尽，吞下最后的药片，同时也是我最后的一点财产。

站在讲台上，想到接下来的事情，我紧张地浑身发抖，插在兜里的手，紧紧抓着洛洛剩下的一件内衣。

我心里默默祈祷着：赐予我力量吧，让我完成我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

很快，总经理走到我面前，厉声说道：“跪下！履行你的承诺！30个耳光！”

“不……我不会对你下跪……”我声音颤抖着说。

“什么？”总经理没听清。

药片的效力上来了，借着气势磅礴的音乐，我一把夺过他的话筒：“我说！我不会对你这肥猪下跪！”

所有人都懵了，总经理的脸气得变形，指着大门说：“请你出去！”

“我也不会从这里出去！”

我大叫着，从怀里取出事先准备好的菜刀，在一片惊呼声中，狠狠劈在他油光光的额头上。

总经理倒在地上，捂着头呻吟不止。

我紧张得尿了裤子，对在场所有人尖叫道：“都你妈的坐下！坐下！不然我宰了这只肥猪！”

话音刚落，所有人都立马噤声，连投资人都掐掉了手里的烟。

果然，我想的一点都不错！洛洛之所以打我，不是因为讨厌我，她只是单纯追求高效而已！

看呐！大家现在多乖啊！

我走到讲台上，哆哆嗦嗦地拿住准备好的讲稿，开始做我人生中第一次，同时也基本上是最后一次公开演讲：

35.

我们生活在一个梦想的时代，所有人都追逐着自己的梦想。

我也不例外。我是同杏恋，我的梦想，就是跟自己喜欢的人，洛洛，永远在一起。

公司里的老家人应该都认识她吧？她漂亮，聪明，有魅力，更有能力。

我配不上她。

但洛洛还是接纳了我，无论是出于怜悯也好，还是想利用我也罢，我跟她住在了一起。

这是我生命中最快乐的一段日子，不仅是我的同杏恋情得到了满足，我更找到了生命的意义。

那就是：遵从她的意志，完成她交待的任务，满足她的需求，接受她的指教；

而且从不反对、从不质疑、从不抱怨，永远保持最新鲜火热的Positive-Attitude。

最后，保持一颗随时为她做出各种牺牲，哪怕献出生命都在所不辞的决心！哪怕到现在，我也从来没有改变过！

但是，现实是残酷的，因为我说过，这是我的梦想。

梦想总有破碎的那一天：你会发现自己的梦想不切实际，知道自己能力不足无法兑现，或者即便实现了，却发现这根本不是你想要的东西。

紧接着，生命的意义就丧失掉了。

你们可能会说：世界那么广阔，梦想那么多，换一个不就行了吗？

当然可以了，但很遗憾，我不能这么做，因为我的梦想里，有爱情的成分。

爱情是什么？

爱情不是承诺，不然我们每签一次合同，就是谈过一次恋爱了；

爱情也不是杏爱，不是互帮互助，甚至都不是互相尊重。

我曾经翻遍了字典，也找不到一个对爱情像样的解释。

然而跟洛洛在一起的日子，让我明白了爱情的真谛——看吧家人们，看看我身上的这些伤疤，有好几次，我几乎被洛洛失手打死。

但我即便这样，我也没有逃走，我依旧深深爱着她，甚至爱得日益火热，丧失了自我。

对的！家人们！丧失自我！这就是爱情！

爱情是残酷！爱情是危险的！爱情不是请客吃饭，更不是温馨的甜言蜜语！

如果你想爱什么人，就去征服他！摧毁他！侮辱他！殴打他！虐待他！直到彻底破坏掉他的一切，让他在你脚下哭喊着求饶！

如果你想要被什么人爱，就被他征服！服从他！侍奉他！依附他！抛弃掉你那无用的尊严和人格！跪拜在他的脚下求他怜悯！

家人们，如今，我的爱情走到了最后的阶段。

洛洛对我用了最残酷的征服方式，她彻底抛下我，离我而去了……

相应的，我也要用我最后的方式，对她进行回应——承认自己的无用，承认自己的一文不值，承认自己对她来说是毫无意义，无关紧要的！

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办法了！就是杀死我自己！

在座的各位领导，各位家人们！你们都将是这份真挚爱情的见证人！

希望我的这份爱！也能点燃你们心中的爱！去爱你们身边的人！去爱你从事的事业！去爱我们伟大的XX！去爱我们心中的梦想！

洛洛万岁！爱情万岁！胜利万岁！

36.

以上，就是我演讲的全部内容了。

我拿起菜刀，朝自己的左手狠狠剁了下去，发现人体要比我想象中结实得多。

第三刀时，我感觉切到了骨头，看着鲜血淋漓的讲台，我终于清醒的认识到，凎，我今天真的要死了，就忍不住害怕起来。

这应该是人求生的本能，不是来自头脑，而是来自肉体——唉，这沉重的肉体，碍事的肉体。

等我鼓起勇气，再准备去砍第四刀时，警察破门而入，把我带走了。

我先是被送到医院，后来又被送到看守所。他们问我话，我就一口咬定：我已经死了。

大家听了哭笑不得，说：“你已经死了？你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吗！”

也有人好奇地问我：“如果你死了，我们怎么还能跟你说话呢？”

我听了，就反问道：“对呀，你们怎么能看见死人呢？这是你们的问题啊！”

我也践行着死人该有的样子：不喝水，不吃东西，他们就把我捆起来，强行往我嘴里灌。

我特别生气，对他们大喊大叫：“你们不能给一个死人喂吃的！这个世界上还有人在挨饿！”

没过多久，我被送到了精神病院里。这里的人就通情达理多了。

当我说，我是一个死人时，他们不住地点头，说：“是吗？唉！真遗憾呢！”

他们给我吃的，我说死人不吃东西，他们就好言劝我说：“死人也是吃东西的呀！你看那上坟的时候，不都摆着馒头和菜吗？”

好像也确实是这样：我回忆起小时候看家里人上坟，烧纸的时候，会顺便把碗里的菜倒进的去，来给死人吃；也有人说，你吃饭的时候，如果筷子里的菜掉到了地上，就说明死人饿了，想捡你的东西吃。

于是我蹲在地上，抓着餐盘里的东西往嘴里塞，白菜和豆芽都很好吃，我难过得哭了出来。

期间，我被送到一个大厅里，他们问了我很多莫名其妙的话，我听不懂，也不想听，就不耐烦地说：“我是个死人，你们跟死人废话这么多干嘛！”

“请你尊重法庭！”最上面的一男人严厉地说。

我忽然反应过来，这里应该是森罗宝殿，就开始啰啰嗦嗦，事无巨细地讲起自己曾经做过的好事：

从扶老奶奶过马路，到喂小动物火腿肠，从为公司无薪工作任劳任怨从不投诉，到积极举报各种不良信息，能想到我都说出来了。

至于在洛洛朋友圈里的懒觉和细度的行为，我一口咬定是迫不得已，虽然心里实际爽的不行。

说完这些，他们又把我送回精神病院了。

不知怎么的，他们打听到我是研究生，就给我安排了一份工作，让我教大家一些基础文化课。

我提出条件说：教可以，但是我只能教死人，不能教活人。

他们同意了，几天后，他们给我找来了50多个“活死人”。这些人水平参差不齐，而且有的还不服管教，令我很是头疼。

于是我申请了一根棍子，如果出现问题，就去殴打他们。

很快，在我的管教下，大家进步很快，课堂的规模，也从50人，扩展到了几百人。我甚至还有了几个“助教”，帮我维持课堂秩序。

对于一个死人来说，这样的日子，再好不过了。

但就算这样的生活也不能长久，渐渐地，我发现自己的肚子像气球一样鼓了起来。

37.

他们对我说，我生病了，带我去手术室，把我肚子里的东西摘了出来。

事后有人告诉我，那是一个小孩子，我怀孕了。

我又不是傻子，这种事我当然知道。

“好，好，很好。”我躺在床上，一边整理教案一边说，“这家伙真幸运呢，一点苦都没吃就死了，我真羡慕他。”

让自己的孩子免遭痛苦，是做母亲的基本责任，我也做到了。

但这也从侧面提醒了我，死只是我的一厢情愿，我没有履行诺言，依旧在这世上苟活。

精神病院里可没有什么能让人自杀的东西，所有窗户都有护栏，而且只要你有一点不好的表现，他们就会给你捆成粽子关起来。

另外，大家都很喜欢听我讲课，尤其是喜欢听我将关于历史和爱情方面的内容，小小的虚荣心和成就感拴住了我。

我叹了一口气，继续翻书，试着从前人的话语里，找到一点精神上的解脱。

忽然我看到了一句话，是作者评价拿破仑的。作者是拿破仑的忠诚粉丝，他如是写道：

“如果有一天，我在窗外听到军乐声，看见一个小个子穿着他破旧磨损的绿色军装，骑着白马走在纽约的大街上……

“我会不顾一切地抛下我的书、我的猫、我的公寓以及我所有的一切东西，去追随他，一直跟他到任何他领我去的地方……

“成百万人们也跟着这个小个子走了。他们没得到任何回报，他们也不希求任何回报。

“他们欢天喜地、斗志昂扬地追随这个人，为他浴血奋战，缺胳膊少腿，甚至丢掉性命也在所不惜……在死亡中痛苦挣扎时，双眼仍平静凝视着天空……”

读到这里，我哭了，原来这世上也有人，跟我抱着同样的想法。

我走下床去看窗外，心中重新燃起了希望。

我坚信，总有一天，洛洛会开着豪车，出现在我们每天放风的林荫道上。

等到那个时候，也会抛掉我手里的书本和教案，离开热爱我的助教和学生，不顾一切地回到她的身边，匍匐在她的靴子面前，做她最温顺，最谦卑的仆人。

而在这之前，我要做的就是默默等待，同时不要让内心的火种熄灭。

原来，我并非是除了自杀而别无选择，我也可以鉴定内心的希望活着，以示我对她的忠诚。

我打算活下去了。

（完）

“患难生忍耐，忍耐生老练，老练生盼望。有盼望不至于羞耻．”【罗5: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