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4路公交

公交车开出去没几站，乘客里有一位刷卡时机器报了“异常”。司机在驾驶舱里喊了半天“请您再出示下核酸证明”，那位大爷只是端坐着不动，还是旁边的乘客跟他说了几次，他才诧异地站起来走到司机旁边：“我耳朵不行，听不见！你说什么？”

这时候已经开到下一站了，司机停了车，请他出示72小时内核酸证明。大爷说他没有手机，只有老年卡和身份证。“身份证都不行吗？我天天做核酸！我做核酸就拿身份证做的！”司机说没有证明坐不了车，大爷不说话了，回到座位上坐定。司机从驾驶舱出来，是个看上去也就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他细声细语地又说了一次：我也没办法，这是规定，我就一开车的。大爷一动也不动。司机熄了火，给其他乘客道歉，然后开始给车队打电话。“车上有别人啊……他可能没做，也可能做了结果还没出来……”熄了火的车马上闷热起来，有蚊子围着我打转，汗水从口罩后流出来。除了我之外，有两个十几岁中学生模样的小姑娘，一个二十上下的小伙子，拿着pad戴着耳机，没有表情也没有反应。一个中年男人对大爷喊了一句：能不能自觉点儿？大爷岿然不动，不知道是真的聋，还是懒得搭理。最后一排有个二三十岁的姑娘，对司机说，如果核酸做了，是可以代查的。司机忙着打电话没有反应。

这样僵了一会儿，后排姑娘走到大爷旁边：您最近一次做核酸是什么时候？说了两三次，大爷才听见，他很激动地站起来：我天天都做！我拿身份证还不行吗，做核酸就拿身份证的！他就是欺负我们老人！姑娘被他冲得后退几步，仍然笑着轻声说，大爷，您别着急，我是想帮忙。您只要做了，可以代查的，能给我看看身份证吗？接着又把打完电话的司机叫过来，教他怎么打开支付宝代查。问题好像有了解决的法子，但只进行一步就走不下去了---代查也需要刷脸验证的，司机说，他刷卡时确实报了“异常”，我也不敢让他摘口罩呀。对不住了，你们等下趟车吧。又说，前几天有个21天没做核算的，最后是叫了警察才下车……没什么，就是耽误好多时间。我很为他感到抱歉，但他好像对所有人都很抱歉似的，又对大爷说，您能再刷一次卡吗？我看看这次还报不报“异常”？大爷可能还是听不清，答非所问地大声说：好多天了，闷在家里，我就想出去透透气，还不让。他声音里有种快哭了的怨气，但也可能是口罩闷着的缘故。司机马上操着流利的京片子接话：其实我爸妈也不爱做核酸，就天天窝家哪儿也不去。----也不知道大爷听见了没有。

等了十几分钟，后一趟公交来了，我们都刷了卡，换到后面的车上。司机追着后排姑娘要了电话，说“可能需要个证人”。经过前面那辆车的时候，我看到那个大爷还坐在空荡荡的车里，坐得笔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