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不须放屁”到广场舞(旧文)
毛泽东的诗词因为中学课本多有的关系,凡是大陆受过些教育的人基本上都对《沁园春·雪》等非常熟悉了。
高中的时候,我曾找了他的其他作品来看,对其中的《念奴娇·鸟儿问答》至今印象极为深刻,其中写道“还有吃的,土豆烧熟了,再加牛肉。不须放屁,试看天地翻覆。”当时的我就震惊了:还可以这样写?
后来看到《庐山会议记录》,才明白原来写“不须放屁”已算是客气了。而在庐山会议之后他也不写诗词了,但文章却是更加的战意高扬,比如《炮打司令部》、《横扫一切牛鬼蛇神》。
彼时经过十几年的各类运动,不但中高级的知识分子在“引蛇出洞”的妙计之中被一网打尽,即便一般的识字阶层也已经过全面整肃。因此毛氏极为贴近工农群众的语言,全国上下竞相效仿。
美国哈佛大学教授裴宜理(那个大陆传她盛赞毛,传得太厉害以至于她本人不得不出面发声明否认的哈佛大学教授了)曾经写过一篇研究文革语言的文章,文中提到1966年最有名的大字报(除了毛的之外),里面有一句:“什么全面、策略,都滚他妈的蛋!” 这张大字报受到江青的青睐,她将大字报呈给毛,毛称其为“很好的大字报”。于是这张大字报被反复传抄、翻印,流传全国。“他妈的”也就成了标榜革命性的流行语言。
“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这句话相信大陆人也都熟悉。年轻的遇罗克因为写文批驳这种血统论而吃了子弹。其实这是当时流行的革命歌曲《鬼见愁》里的歌词,其后面歌词是”要是革命你就站过来,要是不革命就滚他妈的蛋!滚,滚,滚,滚他妈的蛋!”
所以你现在回头再翻看当时的报纸文章,会发现异常浓重的钢铁黄土气息。
在当时,既然有了钢铁气息,自然接下去就是要有流血;既然有了黄土气息,自然接下去就是要掘墓。有时候一个时代的走向,从语言上也可以窥斑见豹、落叶知秋。
当然大陆的语言风格50年代以来基本上是一以贯之的,官府日报的新闻和评论几十年来并无显著变化,只是浓烈程度不同,就像从血红到淡红。
我不敢打包票说这是有意为之,但实在是暗合驭民之道。
认知科学里有一个著名的实验,就是让试验者对着下图快速说出颜色名称。
实验发现大多数人会说错,而且是越说到后面就越倾向于跟着文字念,而不是背后颜色。
这实验若得到升级,每说对颜色一次就会受到一次有疼痛感但是不会对身体造成伤害的电击,会发生什么?而在现实中,坚持正确要面对的可能要恐怖得多。
我不知道,作为中国人,你看到这个实验,你的大脑里第一个反应是什么? 我想到的是赵高的“指鹿为马”。当然两千多年前的赵高只是为了检验个人忠诚度,是一个孤立的动作。但我们也看到了以生命为代价的情况下,有几个人能坚持说正确的名称?更何况有时付出生命还不是最可怕的代价。
纳粹的戈培尔(据考证其实不是他说的,此处暂不细究)有这么一句名言:谎言重复一千遍就成了真理。这就将其提升到理论高度,并且戈培尔还进行了系统的实践。
然而,“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有些不忍看到“撸袖子”这类语句,或者哀于政府发言人说话颇似骂街,或者痛心城市乡间标语的狠厉,于是要流了泪去劝谏,其实是大可不必的。
因为这正是管理艺术臻于化境的明证:先把语言简单粗鄙化,当语言简单化后,人的复杂思维能力就会降低;当语言粗鄙化后,人要保持高尚品格就会更加困难,然后灌输一种特殊的逻辑思维(中小学不设逻辑课程应该是思虑深远的),从而最终达到所有人都能快乐地跳广场舞的至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