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锡悦落败：韩国民众经济和外交取向的分裂

世界不太平。韩国总统尹锡悦于12月3日22时25分发表紧急电视讲话，以“在野党导致国家基本职能瘫痪、瓦解自由民主秩序”为由宣布实施“紧急戒严”。他的这一决定遭到了全国上下的广泛反对。国会立马召开紧急会议，议员们在民众的支持和帮助下突破戒严部队形式上的封锁，进入国会大厦成功召开会议，表决通过戒严令无效。4日凌晨，尹锡悦召开国务会议，宣布接受韩国国会的要求，于4时30分审议通过关于解除戒严令的议案。整个“紧急戒严”仅生效6个小时，草草收场，无疾而终。

尹锡悦出此昏招，无疑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祭出戒严这个“大杀器”。但结果抡不动，脱手了，反而自己受伤。此举导致他立马遭到国会的弹劾。4日下午，韩国政坛6个在野党联合发起针对总统尹锡悦的弹劾动议案，当天下午递交国会。将于6日至7日投票表决。没有悬念地会得到通过。提交到法院，也会通过。他宣布戒严毫无法律依据，违反了宪法。下台是肯定的了。

这一戏剧性过程反映出诸多问题。首先，应该充分肯定韩国的民主制度有相当高的成熟度。这一过程表现韩国民众具有高度的民主自觉意识，当政府官员违反宪法时，能挺身而出，表达反对意见，并并付诸实际行动；韩国军人也是忠于宪法高于忠于长官，戒严部队携带的枪支并未装有子弹，也未严格阻止民众帮助议员进入议会大厦。议员们也是严格按照宪法行使权力。连尹锡悦的幕僚和所在政党都不支持他的这一决定，纷纷表明要辞职或要求他辞职，抛弃了他。众叛亲离，尹锡悦顿时成了孤家寡人，众矢之敌。这充分说明，宪政并不在于有没有一部宪法，而在于民众有没有宪政意识。

其次，这反映出韩国民众存在巨大的分裂。表面上来看，这场斗争是府院之争。甚至说是尹锡悦护妻心切，“冲冠一怒为红颜”。虽然走到这一步，有尹锡悦的个人因素。在政治缠斗中不愿服输，在山穷水尽之时，头脑发热，莽撞行事，冒天下之大不韪，企图反败为胜，致使其加速垮台。但背后的深层逻辑却是韩国民众在外交和经济政策取向上的分裂。这种分裂并非只反映在不同群体上，还反映在个人身上。一个选民可能在地方选举中投票给国民力量党，而在全国选举中则投票给共同民主党。

这种分裂反映在韩国的地方选举和全国选举结果的差别上。今年4月韩国选举新一届国会，两大政党，在野的共同民主党获得175席，比上届增加了19席。而尹锡悦所在的国民力量党获得108席，比上届减少了6席。在野党席位超过总席位300的一半多。上一届在野党也占过半席位，为156席。

但在2022年的地方选举中却是国民力量党取得压倒性胜利。在17个相当于中国省行政区中，国民力量赢得了12个行政长官，和862个议员席位中的540个。在208个市一级行政区中，赢得了145个行政长官，和2819个议员席位中的1435个。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反差呢？因为韩国民众想要共同民主党的外交政策，又想要国民力量的经济政策。国民力量属于右派、保守派，在经济上一贯奉行亲市场、重增长的新自由主义思想，在此基础上推动民众福祉和社会公平。在外交政策上对朝鲜强硬、改善与日本的关系，重视与美国的关系而疏远中国。与些相反，共同民主党属于进步派，左派。注重经济平等，社会福利。在外交上希望改善与朝鲜的关系，开展与朝鲜的经贸合作；强化反日的民族主义情绪；亲中而疏美。当然从绝对的意义而言，两党与美国的关系更好而与中国的关系更差，亲中疏美和亲美疏中都是相对而言的。

因为地方选举不涉及外交政策，大多数韩国民众还是更认可国民力量的经济政策，以自由化促进经济增长。做大蛋糕，再谈分蛋糕。但全国选举，涉及到外交政策，强烈的民族主义和安全需求就压到了对经济增长的需求。韩国大多数民众并不希望打破半岛的平稳局势，与朝鲜爆发冲突。尹锡悦支持率本来就低。以不足1%的极微弱多数赢得总统选举，更多的是因为民众对上一届共同民主党的文在寅总统执政不满而投票给他，加上运气成分，才得以险胜。结果他上台后，经济上没有多大改善，这有在野党掣肘的因素；主要在于采取了更为激进的外交政策，谋求与日本改善关系，对朝鲜采取更强硬的政策，拂逆了韩国民众长期以来的反日情绪和引发了与朝鲜爆发冲突的担忧，加上在野党及其党魁李在明火上浇油，致使国民力量在2024年4月的国会选举中一败涂地。不仅没有增加席位，反而减少了席位。进一步加深了“朝小野大”的政治格局。充分反映了民众在国家的外交层面上，不支持他的激进政策。

韩国民众不愿意和朝鲜发生冲突，追求安稳平安的生活，可以理解。但长期反日，像中国一样走不出“百年耻辱”的历史叙事，不与日本关系正常化，被政客利用作为现今政治斗争的工具，则殊不可取。

总的说来，韩国的民主制度已相当成熟，但在民族意识上存在严重问题。应当将民族意识更多地建立在韩国民众争取宪政民主的历程上，而不要陷入对日本殖民历史的耻辱之中和仍然敌视现今日本之中。

2024年12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