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説連載 | 蘭臺笑 第十章 （上）

川中之雨向來來的快，去得慢。唐七在廊下笑嘻嘻地聽了半晌，擡頭看天那雨卻絲毫不減。她嘆口氣，雙手揣在袖內，慢慢地走進雨幕。不過片時，剛剛烤幹的衣衫又已盡濕。她嘆道：“在下的脖子已經洗幹凈了，不知諸位英雄何時來砍？”

只聽周圍一片高高低低的聲音笑道：“你是誰？” “看起來脖子長得不錯”。”白白嫩嫩，洗的也不錯” ”這樣一個好脖子，砍起來有點下不去手啊。” “就是，就是，不如換一個脖子砍。”這聲音高高低低，有男有女，這時候一起說起話來嘈雜紛亂，竟然亂得像個菜市場一樣了。

唐七擡頭一笑：”唐某大好脖子洗好了不砍，豈非暴殄天物？” 話音未落，已縱身而起，向廟前一棵大樹直撲而去。人未至，右手一揚，只見一縷銀光暴漲，如流星如閃電，向著那樹蔭下的一個小小水坑直刺下去。

就在那銀光要刺中水坑的一瞬，一片水忽然‘跳’了起來。一片人形的水，忽然翻了一個跟頭，斜斜的躍了出去。

唐七手中的銀光也忽然變了，如同附骨之蛆一樣緊緊的跟著那一片水。那一片水逃入雨中，突然如百川入海，渺無蹤跡。唐七手腕一揚，銀光直射向一塊蔥郁的草地。

草地一個打滾，忽然變成了一個人。

穿著古怪的寬袍，臉上木無表情的一個人。他的手臂忽然向一個決無可能的方向一擰，手裏就憑空多了一把精光閃亮的彎刀。彎刀一劃，已將那銀光擋下。只聽嗒嗒兩聲，此物落地，細看卻是斷成兩截的一根銀筷。

唐七哈哈一笑，身子在空中一折，輕輕巧巧的便落在一棵松樹的梢頭。她笑瞇瞇的看著那片草地變成的人，溫言道：‘我聽說施八爺今年的價錢又漲了，到底是誰舍得三萬雪花銀，來殺一個上京趕考的書生？’

原來此人姓施，自小以百戲雜耍為生，最善口技。到了十幾歲偶有奇遇，竟然練成了一身陰狠奇詭的武功。他年幼之時飽受欺淩，也就養成了一個陰狠的性子，索性做了一個殺手。他幼時本無名字，乃以百戲所用八尺布帳為名，就喚作施八尺。近四五年來此人風頭越來越勁，已躋身江湖上十大殺手之一，而要價也是水漲船高，居然要三萬銀子一顆頭了。

施八尺咧嘴一笑：“唐七？”

唐七笑嘻嘻道：“也說不定是劉七，周七。”

施八尺慢慢說道：“就算是唐七親至，老夫也斷沒有空回的道理。你待如何？”

唐七笑了。

她剛開始笑的時侯，就已順手折了一枝松枝。她笑得暢快的時侯，就如手執最鋒利的寶劍，和松枝一起飛了出去。

如同陽光。

太陽升起，陽光就突然灑滿了大地的每一個角落。

唐七這一劍刺出的時侯，這一劍的劍氣竟然就已經籠罩了施八尺的全身。施八尺只覺得一股炙熱的氣息撲面而來，如同炎夏的烈日一樣光芒萬丈，讓人不可逼視，卻又無處可逃。耀眼的劍光如同天外飛仙，驟然而來。四周的木葉為劍氣所催，竟然紛紛而下。而草地上原本嬌艷的野花也竟然一時失色。

施八尺只有退。

他忽然向後一翻，左腳在右手上一撐，就如同一只巨大的青蛙一樣向後直竄了出去。

唐七的劍光卻也直飛了過來。

你能逃開陽光嗎？

施八尺只覺得一陣恐懼，他的面前是一片耀眼的光芒，他的身後卻已經是一棵大樹。他的後心抵住大樹的時侯，唐七的松枝也已經到了。劍光竟然忽然暴漲，眼看就可以把施八尺釘在樹上。説時遲那時快，只聽“奪”的一聲，那樹枝忽然一轉，只是將施八尺的右袖釘在書上。

唐七借此一擊之力，一個翻身，已站在數丈之外。

施八尺遲疑道：“何意？”

唐七微微一笑，遙遙一揖：“八爺殺人得來的銀子，歷年沒少救濟蜀中百姓。唐某不才，只有一請。”

施八尺緩緩搖頭：“行有行規，恕難從命。”

唐七搖頭道：“並非此事。” 說著走上兩步，嘆氣道：“八爺，你殺一人，活百人，其中之意唐某不敢評說。唐七只請一事，望八爺日後殺可殺之人。莫為活百人，殺一無辜之人。”

施八尺目光一閃，臉上表情不知是悲是喜，半晌忽然一揖到地：“天下人，知我者……七哥這個朋友施某交了。” 唐七遙遙微笑還禮：“江湖再見，必與八爺共謀一醉。”

此人真是到處不忘跟人約酒啊。

施八尺哈哈一笑，忽然一聲長嘯。只聽四下裏忽然一片哄笑之聲：“唐七的脖子不好砍” “洗得倒是挺幹凈，就是太硬了” “好費刀！“ 說到這裏忽然如幾十人一起大笑道：“對，費刀。” 又有一婦人笑道：“那就不如下次見面灌醉他。“ 眾人齊聲笑道：“對對對，灌死他，不灌死他不放他走。” 那婦人又笑道：“走走走，那趕快去賺酒錢。” 眾人齊笑道：”走了走了，都走了，賺酒錢去了。”

只聽”啪”的一聲撫尺一下，一時人聲俱寂。

原來這幾十人不過是他一人，當真是神乎奇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