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09／14

照片日期為1997/09/14，再過兩個月張雨生會因為疲勞駕駛而車禍過世，而幾個月前乃是臺灣口蹄疫的高峰期，除此之外該年也是鐵達尼號上映、鄧小平與黛安娜王妃過世、亞洲金融風暴與香港主權移交回歸中國。九月還是炎熱的夏天，三合院內採光欠佳，多半靠著半暗不亮的燈泡維持照明。阿公、阿嬤、堂哥、弟弟與我擠在廚房改造而成的午休房眠床上，對著鏡頭做各種表情。這時候的阿公 71 歲，彼時尚能下田耕種。在我有印象以來，阿嬤的手臂就等於佛珠，兩者形影不離。我穿著紅色衣服躲在阿嬤身後，小時候不太會說台語，阿嬤總聽不懂我的意思，又好氣又好笑的我有時候放棄溝通，靜靜地用動作表達我想要說的事。雖然如此，我們還是維持著緊密的關係。阿公抱著的是弟弟，小時候父母因為工作繁忙，有好一大段時間弟弟都是託付霧峰姑姑協助撫養，假日才回家與我們團聚。後排最左邊的是堂哥，一到假日，我從市區回三合院總是他陪這著我打遊戲機（Gameboy），帶我到田裏抓蝌蚪兼還有搞笑，有年齡相彷的小孩子一同玩耍，總覺得在鄉下的日子充實又美滿。

日曆上的周六仍是綠色的字，相較於星期日的紅格外特別，而 1998 年開始才實施隔月的周休二日政策，一直到今天才完全貫徹周休二日制度。右上方牆壁上掛著緊急照明手電筒，不知道阿公阿嬤在 921 大地震時候有沒有順利打開手電筒，或者是用蠟燭戰戰兢兢的摸黑走出三合院外呢?地震後霧峰姑姑搬回來娘家住的那段時間裡，阿嬤總安慰他人沒事就好，外面可憐的人用遊覽車來載都載不完。姑姑辛苦奮鬥了這些年，原本住在公寓二樓的房間經歷震後直接變成一樓，打開門就能直接走到大馬路。年屆四十的姑姑要從頭打拼起，帶著他的兩個小孩以及酗酒的丈夫，一切從頭來過。

我對照片中的這張木床已經沒有印象了，回憶在腦子裏面完全蒸發，除了水分消失之外，連結晶體都無處可循。照片作為召喚記憶的媒介，人們看到之後注意到其中的「刺點」，如同本張照片我的紅色衣服深深刺痛著我。成年後的我已不太喜歡紅色，那是過往童年時長輩加諸於我身上的，無可避免且無法逃脫的顏色。接近而立之年時曾經找了命理先生相命，總結大略是三大罩門需盡量避免：南方、夏天、紅色。這三個元素彷彿是我南下就讀研究所時的所有寫照，位於臺南的學校夏日漫長且格外炎熱，校園內的紅磚雖不是醒目刺眼的紅，卻是典雅氣質的深紅色。九月初秋的時日，校園內的磚牆就好比室內的紅磚抹上一層淡淡的紅，此時耳邊不時穿來阿彌陀佛的誦經聲，以及阿嬤手部轉個不停的佛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