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日康復

我反覆敲打著，卻始終沒有勇氣按下送出。

這些年，越來越懂得一句早日康復是光也是暗。

我不知道該怎麼對一個深深陷入黑暗中的人說：「開心一點。」、「要趕快好起來。」這聽起來會莫名的刺耳。因為我也是那個被黑暗抓住的人，眼裡的絕望任誰都無法驅趕，那些說著要開心、要快樂的人，我知道他們的好意，但我無法回應他們，心裡總會出現一個聲音，反覆說著他們不懂我、他們做不到感同身受；他們總有一天會背棄我。更甚者，他們不是我，他們口中所謂的懂我，只是敷衍罷了。

躊躇了一晚，隔天是諮商的日子，我鼓起勇氣和諮商師說了這件事。一起上班的同事，說是同事其實我也才和他共事兩天，算是半生不熟的關係。他說，他患有心理疾病，醫生讓他在家休養，但他很擔心該怎麼提離職，因為他才剛上班沒有多久。

那個當下我愣住了，那個感覺就像我是一根浮木，他是溺水的人，周遭沒有任何的救生配備和救生員，我是他唯一能讓他不沉下水的浮木。

當我對著諮商師說出這件事的時候，眼淚不可控制的掉了下來。諮商師問我，我是為了什麼哭，我說我好害怕。我好害怕我給不了他幫助，我好害怕這樣的我會讓他沉下水死掉。

我很害怕，害怕這樣的我能夠給他什麼。

一個不快樂的人到底要給什麼，才能讓一個不快樂的人快樂。我無法給自己的，我也沒辦法給別人，但是我卻還是想掏出自己最珍貴的東西給他。聽起來很傻，就像一個身無分文的人遇到了一個乞丐，但他還是想盡辦法掏了所有的口袋只為了找出一枚硬幣給予。

溺水的人想活著，而我想讓他活著，即使讓我沉下去也無所謂。

「早日康復」躺在訊息欄沒有送出。或許，是覺得自己沒有資格吧。

那天，我陷入了沒有出口的迷宮。想著自己到底能夠做到什麼樣的事情，想著自己的焦慮到底有沒有資格幫助他，但「想給他快樂」卻是我最想做到的事。

「那你要怎麼給他快樂？」諮商師問，

「我不知道。」

他又問「誰可以帶給你快樂？」

茫然地看著他。

「那你待在誰的身邊會快樂？」

「我家的貓身邊。」

「牠知道你待在他身邊快樂嗎？」

「不知道。」

看著諮商師的表情，他像是在說這就對了。我不懂他的意思，但我知道安定感是對方給我的，但我的焦慮卻不會傳達到對方的心裡。許是，我能夠心安的享受那份安穩，而他不必承擔我的苦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