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 (二)

沒想到在開心的畢業典禮，踏出國中校園回家時，迎接我的是空蕩蕩一個家。接近中午時，大姨來到家裡，「你媽在醫院，她出車禍了。」

父親要忙工作，也要奔波醫院照顧母親，而我也得在家顧著兩個年幼弟妹，一邊唸書準備聯考，還要送食物去醫院為受傷母親補身體。過兩天，祖母便來到家裡，照顧孫兒們。祖母為我們煮飯整理家務，但她不會用洗衣機，所以老人家準備手洗，而我就主動拿去洗衣機洗。

祖母休息的時候，就是看看電視，不過老人家總是早早備好晚餐，因為祖母要準時收看歌仔戲，而電視三台總是輪著播出儘量不撞檔期，所以楊麗花、葉青和黃香蓮的歌仔戲，都是祖母必定要收看的。

雖然祖母話不多，又因為小時候不常見面，加上自小便要尊長的家庭教育，自然也沒有太多共同話題，但作為孫子每天總要和祖母聊上幾句。祖母親手做羹湯給我們吃，這是多幸福的事，不過祖母這傳統客家味道，倒是需要我們小小適應。一回祖母做了道簡單的醬炒雞，竟然意外好吃，向祖母請教作法，老人家只說，用雞肉和醬油加一點薑炒一炒就好了。說得如此簡單，可這滋味真是美妙，鮮嫩的雞肉裹上醬油香，我自己嘗試過，也沒能重現那滋味，可見掌杓的經驗值，果然還是歲月積累才能有所成。

母親出院返家後，沒幾天祖母便回桃園，這大概是成年前和祖母相處最長的一段時間。五叔走後，祖母還住桃園幾年，之後叔母有了結新伴侶的機緣，祖母便離開五叔家，展開在各家游牧般的生活，她愛去住誰家哪家都歡迎，老人家愛住多久都隨她喜歡，小姑有時間便帶著老人家出國到處玩。

老人家從來沒對媳婦守不守寡這件事置喙，也沒人敢問她對這件事的想法，畢竟就我父母他們那一輩的想法是叔母還年輕，堂兄妹都已經十多歲，五嬸有機會再找個人作伴也未嘗不可。但祖母他們這輩，在長年強大父權思維壓抑下，她可以突破這層禁錮與時俱進，也凝練了一個家族的風氣。

後來五姑姑離婚，這事似乎讓祖母心中有氣，至於老人家到底氣的是自家女兒，還是那個前女婿，倒也沒人敢問，只是祖母好幾年不予五姑姑講話，直到五姑姑身旁多了一個體己的人，母女才逐漸再有交流。或許心態開放的祖母，氣的只是女兒寧願自己受苦，也沒找母親依靠，但隨著時間過去，事情既然解決倒也沒人想再多問，只是多年後，我這個孫子有在祖母面前提過，祖母只是「哼哼，」笑了兩聲，老人家沒有心結便好，我們後輩也該學習放開胸襟，就跟著一起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