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人還是過客?致那年偶遇的印度奶奶
無意間回顧到大四寒假的照片,那是我第一次下定決心要離開台灣,去一個非觀光勝地的國家——斯里蘭卡。拼命打工賺得的旅費,近3週的旅行,第一次搭飛機的雀躍與惶恐,對未知的好奇與不安,至今仍難以忘懷。也是自那時起,從懵懂而後習慣,這一生會遇見許多善良溫柔的人,但永遠不會再相見,我從未感到遺憾,只願那些曾有過一面之緣的人,餘生靜好。
這是旅途中第一個交到的朋友,在通往泰國的飛機上,我隔壁的座位,她是來自印度的老奶奶。我出境前,因電子簽證而備受刁難,終於趕在搭機前一刻辦好手續,帶著惶恐的心就這樣走了(也不管飛過去移民官到底會不會審核通過)。跟空姐說好安排前後且靠窗的位置給我和朋友,殊不知一上飛機才發現我們的位置根本天差地遠,是不打緊啦!但是空服員都說泰語巴啦巴啦的,內心著實不安。
剛開始和老奶奶毫無交集,我一直興奮地往窗外探,寬闊的藍天浮現眼前,每一朵白雲都像漂在天空上的小島,此刻終於體悟到維吉尼亞吳爾芙筆下的情景。老奶奶當時也同我一樣注視著外面的景色,我忙著拍照,一副就是死觀光客的行徑,老奶奶只是面色沉靜地看著,不發一語。
用餐時,老奶奶吃素,可能她並未預先告知,所以空服員臨時叫廚師切些水果給她,我其實有點擔心奶奶吃不飽,想分送給她全麥麵包,但是又沒那麼大的膽子,只能默默低頭吃著雞肉飯。直到空服員以泰語的腔調說著我聽不太懂的英文出現,手上揮舞著一張長條的紙片,我用英語詢問空服員,才知那是泰國的入境單。老奶奶得知我要去的地方是斯里蘭卡,她告訴我,她要去的地方在蘭卡之上。當下我腦中閃過的念頭是:天啊!傳說中的印度腔在我耳邊響起了。以前高中聽力考試從來都是矇混過去的我,對這種南亞腔的英文束手無策,只能硬著頭皮上了,哈哈哈。
老奶奶住在北印度,她的兩個兒子都在台灣,小兒子在台灣念書,大兒子在台北開印度餐廳,我訝異著台灣與印度的距離之遠,台灣何以有這麼大的吸引力?奶奶的中文並不流利,只會幾個單詞,但是她說她很喜歡台灣的一切,因她的兒子皆在台灣落地生根,她也試著去習慣與印度不同的文化,並且學習生活的種種,她告訴我,她所有的夢想與擁有的一切皆在印度,像是她的房子啦服飾店啦(老奶奶穿著品味非常優雅別致)等等,但她為了孩子拋下一切來到台灣,不覺後悔。這一次是因為台灣的簽證要到期了,她才能藉機回去她的家鄉,那時她的臉色閃爍著溫柔且思念的模樣,很美。
我忽然想起在最初飛機起飛之時,我們的向外朝望,我是抱持著欣喜緊張的心情準備迎接未知的國度與生活,然而老奶奶的心情卻是——終於能夠回去那夢寐以求、偶爾暗夜心間浮現的家鄉,終於能夠再一次觸碰她的夢想,打理著那些質地甚好的衣料與柔軟無比的絲綢,將一雙又一雙的包鞋排放在櫥窗裡供人欣賞……。
我在四小時的航程中,吃飽閒聊後不小心就睡著了,在半夢半醒間隱約有人幫我拉好我蓋在身上的外套,醒來時桌上的飲料杯已清理掉;在我離席時,奶奶不忘提醒我要注意自己的行李,然後當我聽不懂她所說的英文時哭喪著臉,她還是笑笑地告訴我沒關係,稱讚我說得很好,叫我不必掛心;而後要降落時,我又拿出死觀光客的相機說要拍照,她欣然答應,就如同照片中一貫的優雅與親和。
謝謝妳,印度老奶奶,參與了我的生命與旅程。 謝謝妳,成為了我此生的過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