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沒有旅行,我就不會成為這樣的大人:不要「廉恥」的來閒聊顧炎武的天下行旅(上)
我原本以為處理完博論之後,就不用跟顧炎武再見面了。其實在沒預料自己以後會讀研究所的後段班高中時代,也以為國文裡的那篇的〈廉恥〉和歷史課裡以兩三行段落,描述的明清易代之際,經世實學的代表人物,應該是與顧炎武最後的交集。
果然,事情沒有那麼容易結束。日前蹭了一咪咪「廉恥」的熱度,投給《人間福報》一篇小文章,小聊一下顧炎武的旅行史,刊出之後自己重讀,幾百字的篇幅,很多脈絡談不進去,於是又擴寫成這篇。
明代中晚期是旅遊風氣興盛的時代,交通改善、消費文化、與「爽玩」不再被汙名化等背景條件,都是促成遊風盛行的動因,而在滿足某些客觀條件下,不分士庶商或性別,每個群體都有機會,從事短中長程不一的旅遊活動。前述的旅遊議題,在明清研究學界早已累積了汗牛充棟的成果。
比起受公務案牘所侷限的士大夫,部分文人除了追求享樂與舒適的旅遊體驗之外,也更有閒情、興趣與機會,挑戰險阻與不便,造訪山川奇嶽等「秘境」。而遊記的書寫,則是呈顯自己曾在險奇地域「打卡」的方式。「犯險」、「尋奇」的經驗,往往可以為自己的作品賺來流量,也能形構世人眼中「遊道」不落俗套的人設。
例如「公安三袁」之一的袁宏道就曾言,遊山無須戀棧性命,這種說法跟現在的YTR為了吸引觀眾點閱影片所下的聳動標題有八七像。如果難以細數袁氏寫過哪些遊記篇章,那麼以歷時30年從事涉險田調旅行的徐宏祖,留給後世的《徐霞客遊記》,就算沒讀過,但書名也很難沒聽過,如果語文素養沒還給老師的話。
袁、徐這樣的知識人,走上陡峭的旅路,以身犯險的行旅經驗,很難說沒有受到當時文人涉足或憧憬的奇險之旅所濡染。而顧炎武早年也有在山水遊覽間賦詩飲酒的喜好,這樣的經驗也難以自外於明中葉以降的遊覽風尚。
長途遠距、探窮涉險,或學術、知識考察性質的遊歷,在平世為一種選修的經驗值,沒有遠遊歷覽的條件,或一步一腳印追求實學的雅興,那麼跟風蹭蹭江南地區遊人如織的熱門景點,也算參與了蔚為風氣的旅遊文化。
不過呢,明清鼎革,這種天崩裂解的年代,特別是對顧炎武這種眷眷前朝清明與重陽、不出仕新朝,以遺民自居的文士群體來說,過往可選也可不選的移動體驗,則有了更多「不得不」的氛圍。
韃子都打到家門口了,誰還有空看你為了蹭流量與人設,所寫的那些險奇秘境放歌縱酒的體驗?塊陶阿!而家亡國破,為了躲避戰禍與保存恢復的火苗,留得青山在,也沒辦法不跑路;當然還有避免被新朝禮遇(ㄑㄧㄤˊㄆㄛˋ)而出仕,這樣會顯得自己沒有廉恥,那選擇行蹤飄泊不定,或宅進窮山秘境閉戶不出,才不容易被當局尋獲收編。所以「遊走與播遷」,成為易代之際的遺民群體,常見的移動與遊歷樣貌。
老家在崑山的顧炎武,在江南投入武裝反清運動失敗,絕食而死的老母生前,留下希望他不要當清官(清朝官員)的遺願,而來自仇家的敵意與迫害,更使他毫無在南方安身立命的前景。外在的形勢推著人走,就算不願意,但也沒有留下的理由,1645年起,中年的顧炎武開始了南北奔波,行旅天下的生涯,直至50年代後半葉短暫返鄉,賣完祖產之後就不再涉足江南,持續在北方各地遊歷。
累了!臨時決定下篇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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