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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wn版馬特市:從家鄉味聊到了溫柔鄉

Jeg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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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我曾經虛構的校園愛情故事

會想參加這次的吹水會,是聽說有令人興奮的消息要宣佈,能聽到久違熟悉的市民聲音,感到很親切。主持人一開始複述著Matters網域更改為.town這件事,特別提到底下的留言,被有些市民詮釋為「家鄉」或是「家鄉味」,覺得和馬特市很搭,然而,在Matters Lab discord的文字聊天室,市民們卻顧自將話題從家鄉味聊到了溫柔鄉......


應該看得出來,大家都是在開玩笑(很會扯),所以也不用太認真,不過我還是順手創建了一個標籤(#碼色市),同時想起了曾經寫過的校園愛情故事,正好可以納入。




以下故事純屬虛構,插圖是網路照片經「漫畫濾鏡」變造。


在巴塞隆納大學,一名藝術與設計系學生的創作之路,經歷愛情的邂逅,青春的自溺,試圖捕捉懵懂的未來.....


若不是收到娜塔莉從歐洲各國寄來的明信片,我一度以為娜塔莉只是我腦中杜撰的人物,就和鸚鵡一樣,只是鸚鵡模模糊糊住在我額頭裡,而娜塔莉很逼真曾靠在我身旁。不過,都不存在。

我大四的時候,她已經畢業,在曾經實習過的公司順利取得助理職位,現在遊走在法國、德國、荷蘭、瑞士、丹麥、俄羅斯、英國、芬蘭、希臘之間,從這一年寄來的明信片可以得知她的芳蹤,上頭簡短提到她的工作內容,必須拜訪設計師與藝術家工作室、展覽會、藝廊、博物館、古董商、拍賣行,為高端客戶羅列精品清單。想也知道藝術精品採購的工作一定很忙碌和繁瑣,壓力又很大,簡單講就是到處尋寶,還要質感絕佳、蘊含文化深度,最好能預知客戶的品味,因為他們通常只提供抽象的線索,卻希望你找到只在他們心中想像過的那件愛不釋手的精品。

就算是品味獨到的娜塔莉,這工作想必十分費心,過不了幾個月,明信片就出現抱怨的字句。文書工作根本做不完,不停拍照、紀錄、量尺寸、寫簡介、約時間、聯絡、議價、跑腿、找資料建檔、做報告,需要求證歷史背景、撰寫風格分析時,還要跑圖書館找文獻,或採訪學者專家。與高端客戶開會?這還輪不到她,一個也沒見著。

不到一年我就再也沒到收明信片了,如同她說過的:「總有更大、更重要的事要做。」我並不意外。

最後一張明信片郵票上蓋了倫敦郵務中心的郵戳,旁邊還印了維多利亞與艾伯特博物館的紀念圖章,一棟小小建築物,像是用黑色積木堆疊起來。明信片上的陶器圖片是一個被立起來、佈滿金色與藍色樣式的盤子,下標寫著細細小小的英文說明:「十六世紀義大利錫釉製品,風格仿自西班牙的虹彩與鈷藍紋飾。」

而娜塔莉寫下來的文字,只剩下一行:「想起我們親熱過的公園。」

之前我們常在公園裡的玩具屋約會,其實公園附屬於佩德拉貝斯皇宮,那裡面有座陶瓷博物館,部分展品珍藏了十到十五世紀伊斯蘭風格的西班牙陶器。娜塔莉大四暑假實習時為了交一份報告去找過資料,我當時申請了攝影證,幫她拍了一些陶器的照片。

那時候她指著玻璃櫃裡一件西元十五世紀的西班牙錫釉陶器(Hispano-Moresque ware)說:「義大利仿的是西班牙仿伊斯蘭仿中國後的變體風格,所謂的風格或技術就像是誤入歧途的抄襲,想學又學不像樣反而好。」

義大利仿的是西班牙仿伊斯蘭仿中國後的變體風格?我重述這句被她故意說得很彆扭的句子,我說那不就和我做作品時誤打誤撞有點像?

她笑了笑卻沒有回答,然後接著說:「伊斯蘭陶工為了仿中國白瓷發明了錫釉,還發展出表面具金屬光澤的虹彩陶器(luster ware)以及鈷藍彩繪,技術傳入西班牙。而瓦倫西亞附近的馬尼塞斯(Manises)因盛產白色陶土而成為製陶中心,錫釉陶器透過馬約卡島(Mallorca)的港口輸往義大利,擴散到法國、荷蘭、德國、英國、比利時。隨著西班牙帝國開啟的海洋殖民時代,西班牙風格的陶器商品又被傳播到了東南亞各國,西班牙語馬約利卡(mayólica)於是成為陶器的代名詞。」

這些故事對我而言,既遙遠又陌生,可是卻真實發生在我站的這塊土地上。

娜塔莉在各國之間的旅行,應該說是工作,也許像是跟著這些貿易精品傳播的蹤跡,她到不同地方與不同人接觸,或許也像陶瓷的風格在不同的當地也會化身為不同的面貌,彼此間形成一座互相交疊返響的迴圈。若她回到西班牙,一定也變得大不相同了吧。

其實我沒那麼耽溺於她,並不只是因為沒有性慾,我早就知道她不會在任何人身上駐留。偶爾想起她在公園玩具屋裡曾抱著我,身體發出微微顫抖,還有細細的呻吟聲,因為那份親暱感。

那一天,從陶瓷博物館走出來,我們和以前一樣躲進玩具屋休息聊天,參觀完陶器真的很疲憊,尤其是那些對我而言漫無邊際的中世紀貿易故事,沒講幾句我就躺下昏昏沉沉。

不曉得躺了多久,身體逐漸感到涼意,半醒半夢間我轉身側躺,環抱著她背後的腰際,她接著把我的手放在她的肚子上,暖烘烘的手心仍疊放在我手掌上。她將臀部略為抬高,微微摩挲著我的褲襠,我意識懵憒,身體猶如清晨未醒之際,只覺得漲滿,感受到她雙腿間有股力量緊挨著,隱約聽到:「進來」,我沒有回應,覺得聽錯了,因為她的聲音若有似無,不確定她有說話。

過了一會兒,她將自己的內褲推到大腿,拉開我褲襠上的拉鍊,我不由自主地配合她的動作,也將褲子往下推。她用手引導我滑進她漉漉的身體,比想像的順利,她內外皆溫潤如瓷。我不敢動,只是緊緊環抱著,好像深怕她會流逝般,臉頰貼近她冒出細細汗珠似有雲氳的額頭,她傳出無聲的喘息。

現在回想起來,她臨時打破規則,比較像是告別,那時候她應該就曉得,自己不會停留在這裡,卻希望我記得她。

娜塔莉是美國人,但從小在西班牙長大。 父親是美國商人,母親是移民美國的以色列人後裔。家族事業與歐洲有密切商業往來,至於是哪方面的生意,我不清楚。她從小被安排住在西班牙的親戚家,父親想培養她將來能協助管理公司。顯然她自有打算,除了商學院,還積極旁聽藝術史課程,尤其熱衷於基督教與伊斯蘭文化相關的手工藝術品,我以為她畢業後會轉念藝術史學研究所,不過她選擇更實際的做法先磨鍊自己。

遲早我會淡忘她的臉龐,不過她說過的話卻日漸清晰 。

到了我大四的暑假,我選擇到一間商業攝影企劃公司實習,倒不是父親說動了我,而是被娜塔莉寄來的明信片所觸動,感到惶惶不安。儼然早熟、自信、聰穎的娜塔莉進入職場都顯得窘迫了,想到自己卻還在迷惘著怎麼想也想不透的事。

記得那次聚餐,在我們常去的blai街9號店,那天她特別任性,點的全是自己愛吃的,反正我不挑食。她點了杯加蘇打水的苦艾酒,我的是檸檬啤酒。過程中,我認真問了她一個問題:「為什麼我會連自己的作品都無法看懂?」

她沈默著看著我,眼神有點漠然,似乎在等我把話說完。

於是我把自己創作行為像告白般說了一遍:

「作品透過媒材表現,而我把媒材當作思想平台,形成一個討論問題的平面,讓各式想法在上頭融貫交流,像是在撞球台上,不斷用作為母題的白球去撞擊其他的球,直到母題產生質變,利用撞擊後各球所形成的雜多路線作為繁複樣態的圖式,回應對世界或自身的探問,以及質問所遭逢而無法忽視的那些生命事件。母題是我的疑難。創作是我能說話的方法。」


她一開始沒有回應,想說什麼又欲言又止,我注視著她的臉,她顯得有點不太自在,反覆將叉子上的炸魷魚圈沾滿鹹優格醬,不過沒有打算吃的意思。好像我提了一個令人倒胃口的話題。

她終於放下叉子。

「 這個說法你以前講過,只是現在用具體的比喻再說一次。不過撞球檯的四個邊框,讓我想到攝影機的觀景窗,你習慣把作品放在框框裡頭,會不會忘了一件更重要的事?」

這時我也放下叉子,表示很感興趣。她今天看起來特別有距離感,如同初遇時般莊嚴。

「看新聞的人都知道人們只是為求方便,而委託記者代為採訪這個世界,然後把世界裝在螢幕的框框裡,傳送到觀眾面前,但是新聞畢竟無法代替世界。然而,久而久之,人們雖然不至於會忘了框架外的世界才是真實的,但實際上也差不多了,人們終究只活在自己熟悉的世界裡,然後透過各種平台或媒介去接觸陌生的世界,這似乎是理所當然的了。」

就像過度依賴二手資料?我心裡這樣暗自理解她的話。

「我覺得作品之外的世界才是重要的,好的作品會帶領觀者指出外面有個世界,提醒人們沒有察覺到的,吸引人對真實存在卻被遮蔽的事情感到好奇。即使只是觸摸著古董陶瓷的殘片,我會想像在它上面發生了什麼故事,雖然一開始因為遙遠而感到虛幻,但繁複的紋飾、各式各樣的器形、巧妙的釉色、布局、胎體、材質、技法等,這都是匠人們並非對空揮拳的證據,而是拚了命似的想要告訴人們什麼,真的是拚了命的喔。」

她的瞳仁像是夜裡海灘上將殘的營火,綻放一絲燦爛的花火,隨即歸於晦暗。她的話激烈得我很難受,感覺心跳得很沉,尤其是那句「拚了命似的」,像焦灼的炭。

「其實我想和你說,真正重要的東西不在作品裡面,作品應該帶人走出洞穴。」

都忘了當初為何漠視世界,到頭來還是變成了那種以為看了新聞就能夠知道世界發生了什麼事的人,然後把自己關在洞穴裡。娜塔莉意有所指,只是不想把話說得太直接,以為光靠自以為是的創作可以掐住什麼的脖子,卻連尾巴都逮不住,我簡直是一直在對空氣揮拳,深陷某種封閉的迴圈,卻什麼也沒留下。

關於什麼也沒留下......

那時我還不曉得那頓飯表示餞別,以為她幾個星期後就會回來了。娜塔莉的離去,變成了所遭逢而無法忽視的生命事件之一。

若不是額頭上有隻隱隱約約的鸚鵡,讓我變得有點特別,她可能對我一點也不感興趣。

透過咀嚼她的話才能持續想起她,因為現在我已經快記不住她的容貌......

應該是再也想不起來了。


節錄自:《天使的鸚鵡 》(短篇小說)


CC BY-NC-ND 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