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格的“特殊照顧”可能長什麼樣
搬運自自己既不公也不眾的公眾號,成文時間是去年8月底,推薦配合此BGM食用:https://www.bilibili.com/video/av19177
這首翼をください(給我一雙翅膀)是日本很著名的治癒系老歌,幾十年來演化出無數版本,為了堅持中二病原則不動搖,自然要從ACG作品中出現過的版本裏挑選今天的BGM,其中最合適的原本是林原女神在EVA劇場版裏的獻聲,但是……實在不忍心聽女神吊著嗓子硬上高音= =||||,所以瞄上了KON的清唱版。
我們都沒有翅膀,因此只能在地面上努力地行走、奔跑,而對於一些不幸的同類,行走與奔跑也是奢望,甚至也許從未見過這片土地,如果扔下他們,某種意義上,我們就失去了作為人的資格。
從我父母家到最近的一家沃爾瑪之間,有一個過街地道,通往地道的路兩邊是走人的臺階,中間有個裝著減震帶的斜坡可以推車,這個設計看起來很符合電動車滿街跑的國情,平日來來往往的人流量巨大,每個人都習以為常,絕大多數也都遵守著“下車推行”的規則,只是偶爾會看見電摩騎手不顧自己與他人的安全,從坡上俯衝而下,但也沒引起過什麼足以上新聞的嚴重事故,總得來說世間太平,相安無事,可喜可賀。
直到我到了美國,在哥大周圍活動時,殘障人士的助力車以平均不到5分鐘一部的頻率擦肩而過,或小心翼翼,或風馳電掣,但基本暢通無阻,我才意識到,家鄉三線小城市的這些過街地道/天橋,都沒有配備無障礙電梯,坐輪椅的人們該怎麼辦?
想起說這事,是因為近日的一則新聞,一位視障考生高分考取了東北師範大學數學系,到學校報到時卻發現,這個錄取了使用盲文試卷的考生的學校,根本沒有針對視障學生的配套設施,申請校內住宿也遭拒絕。經過3天的談判,最終學校給出的解決方案是校外租房,由學生母親陪讀,租房費用學校報銷。如果忽略當事人“希望過普通大學生生活”的訴求,也不去深究這個需要應急方案的尷尬情況是怎樣造成的,這個deal聽起來似乎還不錯,也確實邁出了國內高校對殘障學生進行“特殊照顧”的一小步,但是新聞裏一句話卻招來大量netizen的猛烈攻勢:“東北師大方面表示,王寵父親希望學校為王寵配備導盲犬、助殘車、專門工作人員等,學校目前感到存在一定困難。今後在校內逐步設置適用於殘疾人的公共設施。”
看看新浪新聞底下來自國內最發達地區的熱評top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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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不少人裝得一手好“理中客”,認為學校“不幫你是本分,幫你是情分”,既然已經盡了情分,做人不要太得寸進尺。總之就是那個熟悉的畫風:進化論沒學好,一個個卻社達得不得了,本分情分說得朗朗上口,就算僅從自身利益出發,難道有著絕對自信,自己一輩子都不會有求人施捨一丟丟“情分”的那一天?
接著這個話茬,說一說我在哥大見識到的,對殘障學生所盡的“情分”,該不會被人說“乳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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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手持導盲棒在(根本沒有盲道的)人行道上昂首闊步走路帶風瞬間超過你揚長而去的帥氣大姐姐只是讓你想到“自強不息”等主觀能動性因素,那麼去年秋天開學第一周,我收到的這封郵件,也一定會讓你思考,他們自助生活的底氣,來自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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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後再去教室,只見第一排左側我上周佔據的位子已經被一臺紫色的小機器搶佔了。它的鍵盤像是復古印表機,一個個按鍵看起來很堅硬,各自懸空,並不對應26個字母,而是對應英文發音中的母音、輔音等等,螢幕大約只有10寸,解析度極低,藍黑色背景上躍然而出的游標和文本,像極了……DOS介面……orz||||
我沒拍照,但是網上找了相似的速錄儀(Stenotype Machine)圖片,大概長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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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此我就退居第二排,回回上課都坐在速錄儀的正後方——好吧我承認因為自己的英語聽力尚需加強,有時會偷看記錄員小姐姐的螢幕,來確認上一個瞬間可能聽漏/聽錯的關鍵字……
這門課一周上兩次,每次連著上3個課時,記錄員不停不歇地敲打著鍵盤,不容許一刻走神,即使對於英語是母語的人,也是一個巨大的挑戰,而一整個學期下來,報酬僅僅是250美元,考慮到曼哈頓的人工成本,可以說是極低了,換作各位“鍵盤俠”,那肯定是不會幹的了吧。
敢開出如此低的工資,還不怕招不到人,Office of Disability Services(以下簡稱ODS)究竟是何方神聖?
根據ODS官網提供的資訊,它服務的對象為哥大本校和醫學院的學生,其他附屬機構,如教育學院、巴納德學院等,則有各方自設的相應部門。ODS的使命是“向符合條件的殘障學生提供平等機會和協助,以使他們能夠發掘自身的學術潛能與自我潛能。這不僅是為了體現《美國殘疾人法案》的精神,更是著重於強調學生本人的才能與自主性”。
要使用ODS提供的服務,首先必須線上註冊,填寫一份長達7頁的詳盡表格,需要提供的內容主要包括個人資訊,學籍資訊,具體殘障資訊,醫療、民政等機構出具的相關證明檔和有可能使用到的服務種類等。
待到選課之後,就可以在網上遵照成熟的流程系統申請自己所需的相關服務,例如申請課堂記錄員,只需填寫課程名稱、時間和教授姓名即可,還可以選擇你想要手寫筆記,還是列印筆記。在同一頁面一次性可以同時提交6門課的申請,申請成功後,ODS會給你一封交給任課教授的公函,並幫你安排記錄員,為了各方方便和記錄資訊的準確性,會優先從該門課程的已選課學生中選拔記錄員,於是上文截圖中那樣的郵件,就會出現在大家的郵箱裏。
比起找人記課堂筆記,找房子當然是個大得多的問題,“考慮到殘障學生也許需要特殊的住房,以確保能夠體驗到完整的高校生活”,ODS在每個學期開學前一段時間,便會開放特殊住宿的申請,其中本科生、研究生和醫學院校區學生有各自不同的申請管道,但流程與要求大同小異,這裏以本科生的申請為例。
首先確認申請資格,你的學籍狀態必須具有申請哥大宿舍的基本資格(畢竟是曼哈頓,就算是號稱上西區第一地主的哥大,也面臨人多地少的窘境,有些院系的學生是不能申請學校宿舍的);第二,每次申請週期為一年,第二年再度申請的時候,依然需要提交醫療記錄與殘障狀態證明;第三,如果需要攜帶服務動物(一般而言是犬只,偶爾也可以是小馬!)或護理人員一同入住,必須在申請時注明。申請提交後,由專門負責殘障學生住宿的一個委員會進行審核,委員會成員不僅來自ODS,還來自UAH(University Apartment Housing),學生生活辦公室,和校醫院,每個月第一周的週二,他們舉辦例會,對學生的具體殘障情況、特殊要求、校方可提供的特殊住宿條件等作出綜合判斷,會後一周內以電郵形式通知申請者結果,如果不幸沒申請上,可以選擇進入waiting list,或轉而申請UAH的普通宿舍。
看到這個委員會的組成,也許你已經注意到,參與ODS專案運作的,遠遠不止這個辦公室的staff和殘障學生,整個校園都是這個生態系統的一部分:學生志願者可以在ODS註冊,提供課程記錄員、助考、手語翻譯、語音-文本轉換等自己力所能及的服務;校園活動的組織者,會得到系統的指導,如應該為行動不便的出席者標明抵達會場的無障礙路線,和會場周邊的無障礙衛生間等,碰到無法自行處理的問題,可以讓ODS幫忙解決;對於通過ODS進行過申請的殘障學生,任課教授也會酌情考慮調整出席率、deadline和考試形式等相關要求。
如此完備的系統性支持,無疑為哥大的殘障學生們減少了不少後顧之憂,但也不能說紐約就是殘障人士的天堂,每個人都能自如地像普通人一般生活——隨手舉個例子,不少地鐵站沒有配備無障礙設施,尤其是號稱北美第一條地鐵線路,也因此年久失修的一號線,反正哥大門口116街這一站開始,往downtown方向至少3站,別說無障礙電梯了,扶手電梯都沒影。
2015年有個年輕律師做了這樣一份地圖,把紐約地鐵當時的490個站點中,沒有無障礙通道的抹掉,看看會變成什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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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對比,這裏是MTA(紐約交通管理運輸局)官方發佈的同時期地鐵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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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po主統計,美國最大的5個城市地鐵/輕軌系統中,三藩市和華盛頓特區的地鐵是全線配備無障礙設施的,波士頓和芝加哥配有相應設施的站點均遠遠超過其站點總數的一半,僅有少數線路的個別站點尚數例外,總之紐約和這些城市相比,可以說不在一個檔次上。
儘管與這些城市之間的差距更加巨大,但國內的進步也是肉眼可見的。文章開頭的那個過街地道,某次我經過時不經意多看了一眼,發現入口處印著一行(辦證廣告畫風的)大字:“殘疾人過地道請撥打138XXXXXXXX”。母上大人退休前是一名記者,告訴我這是當地殘聯爭取的結果,不過撥打了電話以後會得到怎樣的實際幫助,她就不知道了,下次回家時候打個電話“採訪”一下吧。
總之,希望在國內,這種貼心的設計越來越多,逐漸盡到一個健全的社會,對弱勢群體的本分,而不是把一件正常的事情,當作與“虧欠”綁定的“施捨”
參考資料:
https://health.columbia.edu/disability-services
https://subwayrecord.wordpress.com/2015/03/26/the-mtas-accessibility-gap/
http://www.businessinsider.com/nyc-subway-map-disabled-2015-6
[附上歌詞]
翼をください
作詞 山上路夫
作曲 村井邦彥
桜が丘女子高等學校軽音部
いま私の願いごとが
かなうならば翼がほしい
この背中に鳥のように
白い翼つけてください
この大空に翼をひろげ
飛んで行きたいよ
悲しみのない自由な空へ
翼はためかせ
行きたい
いま富とか名譽ならば
いらないけど翼がほしい
子どものとき夢みたこと
今も同じ夢に見ている
この大空に翼をひろげ
飛んで行きたいよ
悲しみのない自由な空へ
翼はためかせ
この大空に翼をひろげ
飛んで行きたいよ
悲しみのない自由な空へ
翼はためかせ
行きた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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