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民艺巡游|江户千代纸专门店·いせ辰
很久没做梦了,昨夜做了一个,虽然是噩梦。
起来洗漱完,继续读了一会儿《江户艺术论》。十点钟开始工作,十二点出门吃汉堡,邮箱里有张朋友寄来的明信片和水道局的通知(要再填一遍自动转账的申请)。这会儿天气还是晴朗的。想着下午工作完去散会步,走友人昨天带我们走的路线。两点多钟出来(写了四篇动机信。学生甚至都不能用中文好好表达,我赚的不是钱,是精神损失费),天上堆满了云。想了想昨日的阴天也很可爱,就还是回家取了相机,往团子坂走了。经过观音寺看到被拔出来丢弃的紫菊花,想捡回家,又怕丢中国人的脸。
继续朝着谷中走,边走边感到气温下降,云层渐厚。走到谷中陵园,指示牌上写着德川庆喜墓的位置——这我倒不知道,知道的是清方的墓在这。两个住所都近陵园,挺好。在陵园走了走,越走越静。
街道实在可爱,拍了几张照片。这是那种让人不觉得讨厌的阴天。
才走到上野樱木,已觉手脚冰凉,而且饿,就往回走。回程路上去了一趟いせ辰,这家店很早之前就标记了,昨天在路上看到,心里就记着,今天进去看了看。一八六四年开的店,主营江户前代纸——开业的时候,江户时代都要落幕了,这店居然一开就是三百多年。店内摆上了兔子面具和年贺状。可真行啊,东京,过完万圣节立刻过圣诞,圣诞树没摆出来两天,又准备过年了。一眼看到一幅中意的木版画,买了。还买了一包信封和一包千社札贴纸。
开设いせ辰的初代辰五郎,原来是鹭沼村(现在的习志野市)的农家子弟。在江户日本桥堀江町的团扇批发商、伊势屋惣右卫门(伊勢屋惣右衛門 いせや そうえもん)处供职,经过刻苦努力,最终自立门户,元治元年时,在同为堀江町的团扇河岸开设了制作锦绘和团扇的问屋(批发商)。上次说到日本桥榛原纸店(一八零六年开业),地图上一看,初代辰五郎开店的位置离榛原不过一公里左右。彼时江户的荣光,即便是在这种式微的时期,也应当是群星璀璨般绚烂的。
第二代辰五郎(芳太郎)成长于江户日本桥,与父亲同甘共苦,在明治三年的时候(一八七零年)将店移至神田弁庆桥(原岩井町),并看准时机乘了文明开化的浪潮,向筑地居留地和开埠的横滨外国商馆推销千代纸工艺品、锦绘及其他作品,开辟了新的商机,并将日本纸艺出口到欧洲。在此期间,他与跟河锅晓斋、柴田是真这两位著名浮世绘大师交往甚深,其风格被第三代辰五郎继承了下来。
第三代辰五郎(钟三郎)出生于明治十一年,是个神田孩子(神田っ子)。从孩童时期就注重收集锦绘,而且喜欢歌舞伎,从来没有缺席过剧圣第九代团十郎、第五代菊五郎等名演员的演出。可以说,他把私生活全部都放在了江户趣味和艺能相关的东西上(真羡慕,有这个本钱)。他与同好之士清水晴风、淡岛寒月、井上和雄、石井研堂等人交游,对锦绘的鉴赏也有一定洞见。与石井研堂合著《锦绘的改印考证》《地本锦绘问屋谱》,以及重版江户千代纸代表作的《千代纸百种·鹤之卷》《宝船集》,说明他也有研究的兴致,考据的情趣。在专心制作从第一代继承下来的江户千代纸的同时,继承第二代的经商手腕,采用与千代纸相同的制作手法,在和纸的基础上结合江户风俗制作餐巾纸,通过德系的商馆将餐巾纸卖到欧洲,使店铺得到了很大的发展。然而,在大正十二年的关东大地震中,包括大量有关纸艺的收藏品在内,作为版元命根子的千代纸木版全都丢失了。一时不知所措,但还是打起精神鼓励儿子四代辰五郎和弟子们,最终恢复了一千种千代纸版木。正因为有这种努力,江户千代纸才不至于消失在历史尘埃中。
第四代辰五郎(正雄)出生于明治三十九年的神田,是第三代的长子。作为江户人(第一代是外地来的,哈哈哈)已经是第三代了。虽继承父亲的广泛爱好,但时也运也,这时候的锦绘,千代纸,还有人偶,生意都越来越难做。一夕之间二战爆发,又遭到了全部家产毁于一旦的大难。全国性的物资不足,第四代家里也是吃了上顿没下顿。但是,第四代辰五郎也继承了前几代勤勤恳恳、不屈不挠的精神,他复刻了幸存下来的的千代纸版木。昭和十七年(一九四二年),他在谷中开了店(就是今天我看到的这个)。今时今日,第五代的四兄妹各司其职,共同守护这家历经坎坷风霜的老铺。
故事就是这么个故事。
店内除了千代纸,还有很多原创版画,精美绝伦,一张一张细细看过,觉得我的眼睛都变干净了。还有卯年的张子人形,摆了好多。我家没桌子是个好处,这种东西不会随便乱买。千社札也有许多。哎,要是有很多钱就好了,看到几张版画的颜色实在是雅致又俏皮。
回家路上吃了一碗荞麦面,买了十个橘子。
平淡的一天,幸福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