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自私主義】08

易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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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女孩應該有怎樣的感覺?

總有人會因為她的取向而說不堪入耳的話,與她疏遠,但她不覺得是件事;也有人對她熱情過了火,把她當成需要高度保護的小動物,亦讓她難以適從。所以,周慕言很少跟人提及自己的感情事。反正,戀愛是難以說明也難以理解的事,是自己的事就該全然留給自己。

流於自然地跟崇和安說及雍一賢,是個無甚了了的意外。

崇外出的這天下著細而線長的雨,咖啡店裡的客人也少,安悠閒地擦杯子,還烘了曲奇,讓咖啡店看起來完全沒有營業的氣氛。周慕言走進店裡來時,安正喝著Americano,吃著曲奇,翻著旅遊雜誌。

周慕言坐到水吧前,本正伏在水吧上看著雜誌的安站直了身子,沒讓她說話,便轉身走到水吧另一邊,開始泡咖啡。周慕言已不是第一次看安泡咖啡,知道她正為自己弄一杯安之特調。和崇不一樣,安沖泡咖啡的手勢純熟得像是呼吸一樣,功架十足,渾身都滲著霸氣;相同的是她們泡咖啡時的眼神,裡頭都閃著光。

「安的咖啡真是最好的!」

喝了一口,周慕言拉出誇張的笑容,雙手捧著臉蛋,裝著一臉陶醉地怪叫。那是安某個忠實擁躉的招牌反應,極盡誇張之能事;雖然對這表情見怪不怪,但不代表能施然接受。安狠力地往周慕言的腦袋拍了一下,嘖的一聲回應她的調侃。

這是周慕言和安的相處方式,互相揶揄、譏諷、戲謔、嘲笑,甚至推撞、摟打,都流於自然。別人眼裡她們有點像兩個有前仇的毒舌婦人,關係不甚討好;實際上這些都只是表面的打鬧,從不觸及痛處,她們處得相安無事,在過程中更是建立了密契和了解,深化了這份奇怪的友誼。

不同人之間都有不同的交往方式,順其自然就好。

「為什麼這樣問?」

安不同於崇,在談心的過程裡她從來不是推動對話的那位;她是製造氣氛的人,是小說裡總會出現的喜劇人物,總充當無知路人的角色,或負責緩和過於繃緊的拉扯。她像說書人身邊的小民眾,問的問題很多,但大多平凡得很,著重劇情,單純只為八卦;問及情緒的,甚為罕見。

此刻的她正喝著咖啡,以那藏著秘密的眼睛看著周慕言。

「你不會喜歡我吧?」周慕言拉起一臉狐疑,假裝擔心地問道。但安還沒拉出一個微表情,她便憋不住壞笑,換來頭上又一記拍打。

「想愴你的心!」

「那幹嘛要問?」周慕言裝出一副被什麼震撼到了的表情,「你不…不會是喜歡上崇了吧?太危險了!我現在就叫崇炒你魷魚。」

「我不過是好奇,隨便問問,不行麼?」

但那緊張和無奈、突然重了的語氣出賣了她。

周慕言準備好了她會往自己撲來,抓著脖子瘋狂地搖,又或是把她抱進懷裡抽打;安卻只是後退了半步,倚在矮櫃邊,牢牢看著周慕言的臉。她的腦袋裡翻浪,漩渦把她的思緒捲了又捲;身體沒了反應,任由周慕言在其面前扮鬼臉、揮舞雙手,她都只愣著。

「雖然我喜歡女人也喜歡你,但我對你不是那種喜歡,你用不著這樣。」

周慕言笑說,喝著咖啡。這才讓安醒過來。

「那種喜歡。」冷笑了一聲,「我不過是想確定一件事。」

「你不會真的喜歡我吧?」周慕言瞎笑,想要把安拉回她們日常的嬉笑裡。

「某個程度上,你和那個人確實有點相似,就矮一點、胖一點、眼睛小一點、沒那麼帥...」

「你怎麼不直接說我們都是人,都有眼耳口鼻?」

安終於壞笑起來,然後仰天大笑,把咖啡一飲而盡。可是,不知被什麼挖了出來的深沉情緒還是從皮膚滲出,再難遮掩。

「告訴我,你和你那個小女友開始的時候是怎樣的感覺。」

周慕言有點懊惱,噘咀想著。

她到現在還沒想明白和雍一賢的愛戀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那段感情由始至終都是雍一賢主導,到了周慕言都懷疑自己到底有多喜歡她,甚至是不是真的喜歡她的地步。記憶中,和雍一賢在一起時,身體裡有萬種感覺急速冒起;她無法一一言明,但能概括地說那代表自己喜歡雍一賢。若刻意要找一種情緒來慨括,她會說是受寵若驚。還沒來得及相知相惜,歡樂趣,離別苦,她以那痛苦的分離去推斷那份愛情的深刻。

安沉默,若有所思。

安並不漂亮,長著一張大眾臉,難以讓人一眼記住。那怨婦一般的毒舌、漢子一般的粗魯倒讓人一見難忘,繼而避之則吉。然而,凝神貫注於調製咖啡時的她帶著濃烈的倔強,有著一股攝人的吸引力;這刻,那不經意浮出來的深情,更是帶出了她獨特的、勾人的魅力。

「屌!好一句受寵若驚。」

「看不出來吧!」周慕言自嘲地笑,摸了摸後腦勺。

「眼睛從來最容易受騙。」

平凡的安來自典型的破碎家庭。老爸失業已久,終日賦閒在家,酗酒好賭,只懂打罵老婆然後搶她的錢;這樣的男人也不知道哪來的運劫,在外頭竟然還有女人。老媽是那種迂腐的傳統女人,只懂隱忍,把情緒憋著,偶有失控便將怨忿發泄在安的身上,把她打得連藤條都斷裂。

每天都想要逃出去,但沒有本錢,也沒有勇氣。直到幾乎被醉酒的老爸強暴,頑強反抗後把男人趕出家門,換來老媽子哭著的一輪毆打,她才下意識地推開老媽,奪門而出,從此再沒回家。

她不知道父母如今生活過得如何,也沒要去考究;僅有的親情,所謂的血濃於水,都在那些強暴和打罵中散光了。自食其力的日子很苦,但至少能讓她保持樂觀,相信種因得果,而非被他人的貪嗔癡所礙。

許是因為年輕,縱是親眼目睹父親把曾經的情人打至頭破血流,她依然相信愛情。這一點大概遺傳自母親。

安經歷了三段結束得甚為狼狽不堪的感情。

她的初戀男友是個社工,比她年長足有二十多歲。他們相識於安逃出家後的第三個晚上。她本欲在公園的長櫈上露宿,卻被已在該處睡了數年的流浪漢驅趕,正好遇上以為她是邊緣青年的外展社工隊。他是社工隊的隊長。

他知道她沒有地方落腳,沒安排她入住中途宿舍或其他臨時庇護中心,反讓她入住自己的村屋。他對她照顧有加,負責起居飲食之餘,閒來也會帶她四處遊玩,像個情人,也像個父親,對她呵護備至。正是因為這種突如其來的寵愛,入世未深的安心裡只想著報恩。她把屋子打掃乾淨,弄他喜歡吃的東西;他笑著把吃的都清光,亦把她扒了個乾淨。

大抵初夜沒了,他對她的耐性也沒了。每個夜晚,他把她推倒在床上,前戲都省掉,直接就往她深處闖。雲雨過後,開初他會買她什麼小禮物;後來就直接把錢扔在枕頭上,將她置在和妓女無甚分別的層面上去。

一夜,他喝個爛醉,把她按伏在床上,企圖強行肛交。她想起父親,想起他的眼神,下意識識她頑強抵抗,以手肘把他撞開,逃了出去。

又再坐在公園裡,痛哭了一整個晚上,她從痛苦中明白到自食其力的必要。她逃到另一個區,找了個大嬸社工幫忙,住進了中途宿舍,找了一份餐廳侍應的工作,開始建立屬於自己的人生。說不上溫飽,至少算是靠自己掙口飯吃,對得住天地,對得住自己。

她的第二個男人是在網上認識的一個宅男。

那個男人單純內向,除了打遊戲機外沒什麼嗜好,不煙不酒,乖乖青年一名。他未交過女朋友,對愛情一竅不通,試著說的情話青澀得很,帶著濃濃的孩子氣。這倒沒讓安感到不妥,還以為找到了一個未被發掘的水井,能與他經營完美的愛情。她不需要是公主,他也不必是王子,只需要是一心人,自然白首不相離。

世界演變得奇快,她發現自己對人類的多樣化一無所知,對宅男這個物種毫不認識,更不知道有一種宅男已進化至毒瘤般的狀態。

他只迷戀二次元空間內的事,對女人的認知全來自女朋友育成遊戲和其他宅男;女人對他而言,應該都有大眼睛、大乳房、大屁股,還有小咀巴、小蠻腰、小腳瓜。

當手機另一邊的人出現於現實生活,一切便如鬼魂見光一般煙消雲散、灰飛煙滅。現實滿足不了他的幻想,更將他打擊得落花流水;他希望安能留守於他的二次元空間內,別讓他理解到他心裡所謂的女人根本不合比例。

現在想來,確實只因為心裡的不甘心,她讓他擁有自己的肉體。她以為真實的肉體接觸所帶來的官能刺激能把他從二次元空間帶回現實。男人不都喜歡嗎?可當她發現他躲在廁所裡,看著手機自慰,她知道已沒挽救的餘地。

第三個男人是她的最後機會。

其時,她已失卻年紀的優勢,經歷和背景所限,生活圈子跟自己住的劏房一樣狹窄。她的社交圈內,這個男人已是最不能挑剔的一個。外貌端好,沒不良喜好,待人接物以慎,有穩定的工作和收入,算來其實超出了當刻的她能渴求的範圍。安切實地告訴自己,若與他也無法開花結果,她便該放棄,將身心都投入工作中,努力賺錢買一座姑婆屋過世算了。

熱戀了數個月,一個女人登門造訪,聲淚俱下地求她放過自己,安才發現這男人是有家室之人,夫妻相敬如賓,膝下還有兩個精乖伶俐的孩子。他有的是她連想也不敢想要得到的美好家庭,卻因著對她的所謂幾分情意而企圖將它砸碎。她狠狠地給他一記耳光,便把和他的感情都拋卻腦後。

感情落空,她投入工作,卻湊巧被裁。這個都市容不下她,她便自行逃出去。

把能賣的都賣了,拿著算不上什麼的錢,買了一張平價機票,她跑到老遠的挪威流浪。她對挪威一無所知,只在電視上看過其壯麗景色,便决定到那兒。她需要找一個與這個城市截然不同的地方,在什麼也不通的環境裡以時間來撫平身心的傷痕;即便是流浪間會遇著的事很多,被偷、被劫、被搶、被姦甚至被殺,都無阻她這次决定。

她不能留在這裡。

學著電影裡的人,她在路邊舉起大姆指,笑著來招順風車。一輛又一輛,一天又一天,她倒沒遇上什麼禍來,甚至遇著有心人贈予她食物和水;只是這麼漫無目的地走著,人一直在繞圈子,沒有目的地但卻感覺與目標愈來愈遠。

天黑了,她站在四野無人的公路旁,身體冷得在抖。她看著空空的公路,感覺很絕望。她薄弱的意志快要崩裂,已無力再支撐下去;她要躺下,那管躺下了便會死。死了,也就一了百了。

就在這刻,一輛旅遊巴停在她的眼前;一個花樣人兒從裡頭步出,將她拎到車裡。

那不是有著一列列座位的旅遊巴,而是五臟俱全的車屋;停下來時還能像變型金剛一般伸縮,加大活動空間去裝載裡頭豪宅般的裝潢。廚房、客廳、按摩浴室、雙人床,應有盡有;車的底部還置了一輛雙門轎跑,極盡奢華之能事。這是會走的豪宅,還有著時刻會改變的三百六十度環迴風景。

誰會想到順風車是這麼個模樣?安以為自己冷得出現幻覺。那花樣人兒眼裡滲出的溫柔,更是雪中送炭一般讓人依戀不已。若這是個騙局,她甘心被騙;反正,一無所有的她已沒有什麼讓這英俊公子去騙。

實在,這位英俊的公子才該懼怕被騙。

在安的眼裡,他絕對秀色可餐。俊臉下是一具年青的、鋼條般結實的肉體,在貼身背心和修腿牛仔褲下尤如美饌,讓安這才發現自己的好色。他的聲音柔潤而沉著,溫柔而帶羞澀,幾乎能讓安的耳朵受孕。單從他將自己抱起拎進車裡,細心放置她僅有的行李,體貼地給她衣物和熱飲取暖,她便知道這是一個知書識禮的公子。

公子正在旅行途上,沒有既定時間表,也沒有既定行程,想到那裡便到那裡,沒想到去那裡便隨意開著車子往前走。在這層面上,他和安一樣在流浪;只不過他能買下這樣的座駕,擁有這樣的自由度,以這樣的身姿流浪。他自然不是窮家子弟。她心裡假定他是個到什麼重大挫折而放逐自己的富二代。

能有這樣的旅伴,大概沒有拒絕的理由,她立即答應他的邀請,與他共遊挪威。

他們隨意定了一個追逐水源的主題,走訪挪威各個湖泊、瀑布、河流。這是造物的花園,他們在裡頭遊走,在喜歡的地方停留,留多久就多久。

一路上,公子除了開車以外也負責其他功夫活,包括膳食。他尤其擅長烤肉,在美麗的景色前,以不算簡單的爐具泡製媲美星級料理的西餐。恬靜的湖邊飄著牛肉香,伴以醇酒,星空下自是醉人。她什麼也不幹,確信一切都是夢。既然如此,就該趁還沒夢醒時享受一切,活在當下;她看著那個在火爐前忙著的公子,心裡柔軟成一片。

在Olden的夜晚,他為她泡了一杯愛爾蘭咖啡。

在那以前,除了鴛鴦,安不喝咖啡,亦不會泡咖啡。那種苦澀的味道從來不合她胃口。若非那個夜晚如斯的寒,若非飲飽食醉後的她感覺有點膩,若非那公子如此溫柔體貼,她不會隨手就接過咖啡,也不會一呷愛上。

月色皎潔,她和公子躺在湖邊,抬頭欣賞那滿天繁星。

醉了的她不住想起那捧著紙箱、站在空蕩街角的自己,感覺盡是孤單和無助。沒有人關心她的人和事,沒有人給予她丁點注意和關愛,沒有人在乎她的生與死。

如今,在陌生的土地上,這麼近、那麼遠的月光下,她的身旁卻躺著一個無法挑剔的人。他沒來由地對她好,照顧她,體貼她,沒一刻讓她難堪,也沒有對她滲出一絲期待。

「你對我真好。」她扭過頭來,凝看著他,彼此只隔數公分,能感到對方的鼻息。「從來沒有人對我這麼好。」

「為什麼?」他問,一臉不明所以和孩子氣。「你這麼可愛,誰會捨得不對你好?」

「只有你會說我可愛。」

她往他靠近,鼻尖碰到他的,雙唇輕輕蓋上。他有點愣,在她再次靠過來時稍稍把臉側了過去,避開了那一吻。幾次試探後,她輕輕冷笑,往後退,卻被他突然置在其腰後的手摟了回去。他吻住了她,唇舌糾纏,異常纏綿。她的腦袋在燃燒,身體高溫若火,幾乎顧不得天寒地凍,就想要把身上衣履通通脫掉。他卻突兀地放開那擁抱,臉上盡是驚恐,所有動作都停擱;良久,他才說了一聲對不起。

還是到了那一刻,她才第一次聽說這個世界上有一種叫butch的女人。那個夜晚,她們並肩躺在床上,久久說不出話來。

公子把燈關上,換來安冷冷的一句話。

「明天我便離開。」

那是一個很沉重的决定;她以為那是唯一的出路。她清楚知道,公子對她也是有情意的;只要她願意,公子會是她夢寐以求的情人。在這異國土地上,僅屬於她倆的空間裡,她沒有必要顧忌任何事;她只需要對得住自己。

她心裡很痛;也不知道這痛楚何來。懷著比來到異地那天更大的不甘、因著這段日子的美好而割得更深的傷口,她逃了,離開了挪威。

「你恐同?」周慕言問,有點難以置信,因著安這幾天對自己並無任何異樣。

她只苦笑,喝著咖啡。

輾轉,她逃到台北,投靠了一個舊同學,在一家咖啡店裡當侍應。白天,她在咖啡店裡幹活,掛著虛假笑臉,打著流浪港人旗號款客;黑夜,她流連夜店,搭上不同的人,滾上不同的床,追求肉體上的滿足。早上醒來,枕邊躺著的都是陌生人;有男有女,有人有鬼,但都沒臉沒目,無名無姓,而她不曾在意。

她有意識地把身體置在沒意識的玩物層面上。理智曾警告她,下一秒便被她拋棄;她沒花半秒去批判自己的放任。她以為自己已成功擺脫了一切不想記起的回憶。

咖啡店的老闆娘是她那舊同學的姨娘,對這隻身來到台北的女子很是上心。她沒有責備她的放任,也沒有說上什麼語重心長的話,只調了一杯曼特寧咖啡,著她好好嚐嚐,必須喝光。呷了一口,那苦澀讓安幾乎要吐;想要往裡頭加點糖,卻被老闆娘阻止。

「加了無謂的,又何以品嚐到曼特寧的醇厚和馥郁,以及在舌尖上留下那獨特的甜?」

她痛哭了一整天,哭過後便拜老闆娘為師,學習調製咖啡。那不是簡單、輕鬆的過程,亦因而讓她的深情有所寄托。沒想到,開了竅的安在調製咖啡上的天分顯露,沒多少日子便練就了難得的功架;日子下來,她成了咖啡達人,沒什麼咖啡能難倒她;除卻,那杯愛爾蘭咖啡。

「去年回來隨便走走,因緣際會下認識了崇;或許覺得她可愛,也或許覺得她不懂泡咖卻開咖啡店怪可憐的,我便留下了。」

周慕言喝著已放涼了的咖啡,覺得有點喘不過氣來。她不禁將自己的故事與安的作對比,不由分說便被比了下去。她想到自己能與安投緣,或多或少因為彼此都是很會顧慮的人;若非如此,她們不會分別在感情最濃的時候選擇放棄。

「我只是想確認一下,我對她的情意,是否必須建基於她是個男人這一點上。」

「有必要摸清嗎?」周慕言冷笑了一聲,看著無甚表情的安,自然明白她心裡清楚得很。「即便是你喜歡的是她本身,不管她是男是女,都已錯過了。不是嗎?」

「是的。」安也冷笑了一聲,呼了大大的一口氣,「到現在還糾纏於這段感情,我還真是你考母的拖泥帶水得緊要。」

「到頭來,傷的也不過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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