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第一次|直視母親帶來的傷口
原來想定題為直視原生家庭帶來的傷口,但想了片刻決定把它改掉。雖然我很不想承認,但這只是母親帶來的傷口。(當然,當年的母親也正因為自己心中各種無以承擔和復原的傷痛,才會有如斯面貌。)
「明知道妹妹選擇了跟我,你都不想陪著妹妹,你真冷血。」
母親坐在餐桌前,這張黃白石紋的桌子到現在仍是放在家中的客廳。她問中一的我,如果她和父親要離婚,我要跟誰繼續生活。當時雖不太理解他們兩的成人世界,只是理所當然地想,妹妹選擇了媽媽,那我選爸爸,一人陪一個。最後,卻得來母親的一句話:「你真冷血。」已無法記起這句話從她唇瓣間逸出時,是歇斯底里的、冷漠諷刺的,還是滿目怨恨的。
再一次發現冷血這個字詞,是我親自為自己貼上的標籤。中四視覺藝術課時,為開展有關「 I , me , myself」 的主題創作,我們每個同學都要用各種方法了解、搜集、總結自己的性格特點。我訪問過朋友、訪問過家人、訪問過同學,而在反覆溯求的過程中,「冷血」一字突兀地從腦中冒了出來。雖不知從何而來,卻無阻那時的我用透明封箱膠紙把它牢牢地貼在身上。
我試過拒絕它、質問它、撕脫它,但最終仍是沒由來的深信著,我就是冷血。在那過後的日子裏,我將自己對於人際關係的淡漠,難以深刻地感受生活經歷中的喜悅,冷眼看待家中越發激烈的衝突,都把它歸於是我的本性。
直至到大學一年級,在我措手不及之際,才發現有些說話會被大腦一字一句地記下來,埋存在深處,待有一天被翻出,赤裸地暴露在你的生活裏。
大學社工的第一個課程是學生為本教學。我們十數人一組,跟我們的是一位溫柔的教授,在他一言一行中都能感受的人本主義(Person-Centered)的美好。
第一堂是畫自己的生命線。我廢盡腦汁也想不出可以標記在上面的重要事件,覺得自己的人生(當時也只有十八年),平淡得不能再平淡,說不上經曆過痛苦,也算不上體驗過很幸福的時刻。最後我標記了初中父母婚姻出現沖擊的那幾年,連出生命線滑下坡的一段。一幕遠久而朦朧的畫面,終於漸漸浮現。那是餐桌旁的母親與我。
就這樣,教授以包容和接納,陪伴我們開展自我認識之路。連續約十個星期二,我們八點半走進草地前的課室,待十一點哭腫著眼睛離去,從繁花滿山,至秋意漸涼。
在最後一節,教授邀請我們每一位學生,過後與他進行一次單對單的對話。
「你有甚麼想說的嗎?說甚麼都可以」我坐在鬆軟的椅墊上,教授閒聊幾句後問到。
模糊的畫面漸漸有了色彩,畫面中的角色和聲音變得鮮明。第一次,我第一次有強烈的欲望想把記憶中的那一幕說出來。突如其來的畫面及衝動令我不安、不解,內心開始顫抖、緊搐。但我沒有說,只是看著教授,開始小心翼翼地控制呼吸,而耳邊那句話卻是越發地清晰。
教授依然靜靜地看著我,靜靜地等待。在沉重的全休止符後,畫面終於躍然而出。單單想到要把那句話從自己口中說出,喉嚨深處像塞下了被鹽水發泡的綿花,難以話語,只有淚水淌下。教授依然溫柔地看著我,靜靜地等待。
到這一刻我才深刻地認知到,看似亳無印象的一句話,早已在心中烙下了多深的印記。
在我沒有留意到的地方,有一道母親划下的傷痕。當溫熱的眼淚滴在上面,才感受到傷口現在還是血淋淋的,鮮紅的顏色隨著淚水蜿蜒流下。
「我好肯定,你絕對不是冷血的人。」教授的這句話像是打開了高壓煲氣閥,所有情緒一瀉而出,我哭得不能自已。最後如何完結對話已毫無記憶,只記得我要回家,回到家中的餐桌前,好好安慰十二歲的自己。
那也是我第一次認識了這個名叫「委屈」的情緒。
最後,願你們的傷口,都能被後來的自己看見,然後一同用雙手,承托那顆破碎的心,溫柔地,伴其堅強。
寫到這裏,今次想讓大家嘗試回憶:
- 父母曾在你心底,留下傷口的一句話。
- 又在甚樣的瞬間,被後來的自己無意中發現呢?
如有空閒,你可以取一張紙,在中間畫出一條橫線,先點出你人生中的重要(情緒)事件,越幸福愉快,就在橫線上標得越高,越是低潮的事件,在橫線下標得越低。最後把所有點以曲線連起,憶繪出你的生命故事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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