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旅|印度西藏自治區:沒有照片的旅程05
【藏人村落】
這裡的藏人村落分成九個村,大致上來說是按照流亡來此的時間先後順序安排,而最近幾年又多了一個第十村,但第十村尚未有一定的村落位址。
和當地人聊天聊多了,他們會告訴你一些這裡每一個村落的特點,例如一村是最早來的第一批住民因此住戶相隔較近、二村都聚集有錢人、三村最多商店街、四村的路是最近新鋪的、八村最近正在籌措鋪新柏油路的經費、九村則是都泥濘路等。
有些房屋是較傳統老式的一層樓平房,有些則是兩三層樓的新式建築,有些人會用六十年代的台灣鄉村來形容這裡,的確因為除主要幹道是柏油路外,村子內很多路都仍是泥地舖成,抵達時是當地雨季,常常踩得滿腳爛泥,卻也是另種舒暢,天啊,自己有多久沒有踩在軟軟的爛泥巴上了?還要深怕腳一滑便會撲進水窪裡?
一星期之中,週一是僧人們的放假日,於是像三村裡的商店街就會人滿為患,週三是一周的最後一天(對,所以周四是的一天!),也是在家人的素食日,於是商店街也只能賣著素食,而在家人也要在這天來到集會所「轉經」。大部分留在村落裡的一般居民都是老人家了,手拿著一個像陀螺的東西轉啊轉,「轉幾圈就代表讀了幾本經書」當地人說,宗教像奶泡與咖啡般,綿密地與他們的生活融在一起。
村長幾乎都記得每一戶人家的細節,這裡的步調緩慢,和村長走在村子裡,路過一戶戶人家,村長默默地幫一戶忘了關水龍頭的人家關水。
拐彎,走進下一個小徑,藏人歲月與生活的力道,沿著五色旗幟,留下深深的爪痕。
彷彿聽見他們走過時間的聲音。
【印度村】
印度村通常是指在印度政府劃設的藏族屯墾區裡頭,印度人聚集的村落,Mundgod的印度村我們先後去了兩次,而每次去都是場衝擊。
從大馬路下了車,帶我們去的女尼笑說那條路是他們這裡的忠孝東路,拐過一個彎,是一條不大的街巷,而市集正在裡頭熱鬧著。因為巷道不大,雙向的人們進出這出入口總要比肩接踵,甚至你若未搶得先機,後面或兩旁的當地人直接毫不留情地越過你、鑽進那人越來越稠密的泥土路裡。
剛好那天星期一,每週一次的大市集,黃色的布篷裹著各式各樣的氣味與畫面。牛直接坐在馬路邊(或正中央!),沙麗、包頭、放學的小孩們、僧人穿梭其中,幾乎沒有其他的觀光客,我們走在其中忽然略顯突兀。生活日用品、雜貨、香菜、香料、點心麵、乾椰子、各式各樣的蔬菜水果。
承認第一次走出藏人村到了印度村時,眼睛完全忙不過來,街上的商店琳瑯滿目。
各式各樣濃烈的味道也毫不保留地撲鼻而來,這一段是香菜的味道,那一段是咖哩,太多太多種味道填滿這次嗅覺的市集大冒險。
如果說像這類市集裡,最讓我震懾的畫面是那一袋又一袋的麻布袋,幾十種之多吧,裡頭貯滿不知名的香料顏色與氣味,那是我幾乎完全叫不出來的各式香料,對比的卻是當地人如魚得水地在前揀選,這畫面讓我覺得有種神秘的餘韻,彷彿他們用氣味溝通,用香料演繹生活。
在印度村,我們去吃過兩間還算道地的印度餐廳,基本上菜單都看不太懂,胡亂點了些,菜單上仍舊幾乎只見魚肉及雞肉,因為印度教及一定比例的伊斯蘭教信仰的關係,牛肉及豬肉仍舊十分少見於一般餐廳裡。
但有趣的是,這裡的僧人有個心照不宣的小默契,就是其實僧人也吃肉!其實藏傳佛教並沒有特別規定吃素,但因為寺院集中化管理的方便,裡面便都提供素食,而在印度村這裡,蠻常可見出公差或放假的僧人,大家其實都心知肚明彼此是吃肉的,遠一點的甚至會跑到附近的大城Hubli去吃肯德基(我們就曾在Hubli的肯德基裡巧遇之前幫過我們忙的僧人翻譯)。
在印度村裡的食物真的大部分都是會辣的,至少在我們去的那兩間餐廳裡,不過也可以特別點不辣的。印度的辣法和台灣的辣法不太一樣,總覺台灣的辣是整個前段及後段的麻和辣,印度則幾乎集中在前段舌頭及嘴唇的麻木感。
另外,因為這兩三次去印度村的經驗,都是僧人翻譯帶我們去的,而他們習慣在飯後再喝一杯甜茶,於是吃完飯後便會隨他們到甜茶店裡停留一會兒。
底為紅茶,加上奶粉和砂糖調配而成,而通常砂糖都是毫不吝嗇大把大把地加,甜茶是西藏人飲食習慣一環,路邊隨處可見的茶館幾乎都有,甚至漫漫公路上,甜茶店就像司機們可以稍微停留抽根菸、喝杯茶的休息站。
在Mundgod印度村裡的甜茶店有兩間,店名一模一樣,在對街的斜對角站立著,矮矮小小的店面,桌與桌之間比肩接肘,第一次去時甚至恰巧停電,沒了燈光的甜茶店,用甜味去記憶小店的模樣。
往返印度村與藏人社區的交通有三種,一是我們比較常搭的廂型車拼車,二是公車,三就是嘟嘟車──印度這裡非常常見的交通工具,摩托車檔車的車頭,後面架上座椅及蓬子,就是可以載3到4人不等的座位。
一次從印度村回來,當時已接近晚上九點多,帶我們去的翻譯P說,印度這裡的店家晚上都會開到近十點、十一點,但早上就會開得比較晚。不過畢竟晚上九點多那個時間,街頭上逗留地多半是印度人了,頂多零星幾位僧人,但來時我們搭地廂型車拼車幾乎都已休息,街頭上只見嘟嘟車了,P當初怕我們不習慣,有些猶豫,但後來仍舊決定搭嘟嘟車回去,幾番議價之後,我們跳上嘟嘟車,但五人一同擠一台嘟嘟車說實在十分勉強,我在後座被擠得幾乎看不見外面,只能聽著喇叭聲的強弱猜測此時身在何處。
嘟嘟車初體驗,晚上看不太到的車廂內,便是聽覺的大冒險了。
【印人與藏人】
「印度人也可以住這裡喔?」本來以為藏族屯墾區是一個很明顯的劃分,但在這裡我們也會看到一些印度人,「廢話,這裡是印度耶。」當地人笑我們。
印度人一樣可以居住於此,只是印度政府在1960年代當時,陸續提供未開發的偏僻地區給流亡藏人作為定居區,於是他們有了永久居所,例如當時以每個家庭五個成員為一單位,分配到五頃的土地、三百到五百平方公尺的房舍和一小塊種菜的庭院
關於這裡的雜居與矛盾──印度人及藏人混雜地住在同一地,這一直讓我覺得十分有趣,不管是整個藏族屯墾區或僧院區,裡頭看似與世無爭的平靜,但其實仍舊是有些流動、混雜與多元在裡頭,不管是內部結構裡的位階高低差異,還是與外部的互動。
在Bylakuppe那一區時,相較於Mundgod,是比較沒有明顯的居住分野的。
田野間稀疏的精美平房,掛著五色旗的一定是藏人住所,裡面有些停著現代化的轎車,與靠近市區一點所見的印度市集那一帶形成對比。
藏人與印度人雖如《流亡日日》一書的作者鄧湘漪所形容的有些邊界劃分,但仍舊有些雜居的邊界地帶,例如有些是在藏區內工作、被聘僱的印度人,他們可能開著餐廳、商店、雜貨店,而在僧院裡頭騎著檔車的那些(僧人除非有任務在身,不然不能騎)也大部分都是在裡頭打雜、甚至幫忙開墾的印度人,她們的工作辛苦但物質水平往往不如藏人,然而藏人於身份認同、流動離散這點,卻又是比印度人來得迷惘渺茫的。
「我們不是『住』在這裡,而是『流亡』來這裡。」一位翻譯糾正我們,強調著。
後來來到了Mundgod這一區,實際走進村落,這裡的居住分野又更明顯──基本上這裡就是藏人村,幾乎很少印度人住這裡,但寺院、醫院跟村落裡頭做打雜的,如掃地、洗車、養牛、蓋房子等,甚至有錢一點的老人還會多請一個人照顧自己,仍舊幾乎都是印度人擔綱。
這裡是印度,但因為政策關係,政府把這裡的土地使用權劃分給了藏人(即使這裡原本也只是尚未開墾的一大片森林),但他們的心仍是流離的。
而沒有土地所有權也沒有土地使用權的印度人,便成了這片區域的僱傭,一日懸過一日地生活。
這裡有太多既依存又對立的矛盾存在,這裡的複雜吸引了我。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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