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1個短篇】《永生者》
這個星球上的法則,對其他人來說,生老病死,是理所當然的。
不會老?不會死?
那就弄死吧。
可以說,這就是原始的嫉妒。
他們假裝歌頌青春永駐,
但如果真有人這樣,他們會陷入瘋狂。
在被殺了三次以後,
我就學乖了。
最多,最多十年。
我就會換個地方,換個名字,重新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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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你相信還是不相信,永生其實是一場沒有盡頭的詛咒。
死還不是最可怕的。
我死的很駕輕就熟,
各種死法都體會過。
當身體機能殘破到一個極限時,
就跟保險絲燒掉一樣。
意識會跟身體感知斷開,世界的時空流會改變,我能感受到的,只剩下意念。
那個時候,飄浮著的一縷絲線,會把我帶向某個地方。
我在找某樣東西,但是我忘了那是什麼。
等到這具碳水化合物的身驅恢復,突然的光線和對氧氣的渴望,會逼我「醒來」。
有時候,我從土里爬出來;有時候,我從草堆里竄出。
這次,我從一個龐大的培養皿里「醒來」。
活了夠久,其實沒那麼容易被弄死。
氫彈的爆炸真不是開玩笑的。
人類啊,那殘暴跟科學一起進步的結果,可能就是毀了自己立足之地。
也許我就是等著那一天?
在星球毀滅的剎那,是否我就能解開詛咒,逃脫名為「地球」的牢籠?
抑或是我將永遠飄散在宇宙中?不知從何來,不知該何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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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在,
笛卡兒說:「我思,故我在。」
活了好幾百年,
我會說:「存在應該要有個目的。」
上次醒來,我把第一眼看到的小孩帶出避難所,把他養大。
我們一起生活了很多年。
然後,有天。
好幾個陌生人都認為他是哥哥而我是妹妹。我意識到,是該分離的時候了。
「妳要走了?」
他黑黑的大眼睛藏著一種濕潤,一種瞭然。
徬佛從他看著我從培養皿醒來,他就知道會有這一天。
我想說說我和他的故事。
編號1224,我的「弟弟」,易寬。
我叫易知妍,這是他給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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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我在一個玻璃棺里,充滿某種液體。
身上掛著許多管子,我奮力敲打玻璃,但是水中的阻力讓我的力氣無法動搖玻璃棺半分。
因為無法呼吸,我以為剛醒來又要溺死。
然後,一串氣閥的運作喀噠聲,棺里的液體退去,剩下憋氣憋到全身癱軟的我,躺在底部。
我赤裸的身體被一件白袍蓋住,等我呼吸順暢之後,我看到一雙濕漉漉的眼睛。
那是個長相精緻的孩子。
他趴在玻璃棺邊緣,眼睛不眨一瞬的望著我。
我們就這麼對望著。
「嗨。」
他怯生生的對我發出一個音節,小到讓我幾乎聽不見。
我眯起眼睛看他,細緻的骨骼和眼眉讓我一下子無法分辨這是小男孩還是小女孩。
然後他害羞的用雙手遮起眼睛,「請把衣服穿上。」
蚊子般的音量。
雖然聽不懂,但是我能感受到他的意思。
非常漂亮的一個小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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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在一個非常大的空間里,只有我們倆個人。
看著小小只坐在對面的男孩,我很難想像,他是怎麼活過來的。
看我沒發出聲音,他很快就知道我不會說他使用的語言,「寬寬。」他指著自己的胸口。
「嗯,知妍。」他指著我的方向,「知妍。」
女人?醒來的人?媽媽?阿姨?我猜測‘知妍’的意思。
後來才知道,那是‘智慧與美麗’的意思,他幫我取的名字,智慧與美麗,知妍。
小男孩有點害羞的對我笑笑。
我指指他,「寬寬。」然後指指我自己,「知妍。」
寬寬因為我精準的發音而兩眼放光,嘴角上彎的弧度顯示出愉悅的程度。
沒有笑聲的笑容。
他用湯匙撬開易開罐頭,然後把黏糊糊的湯汁倒進蒸氣玻璃器皿加熱。
這種湯汁罐頭有兩種,綠色跟橘色。
寬寬每餐交替著拿不同顏色,倉儲室里還有很多罐頭。
建築物里沒有陽光沒有窗戶,看不出白天黑夜。
寬寬教了我語言和文字,以及各式各樣的設備操作。
以身高和體型來推測,寬寬應該不到八歲。但是他認得所有看的到的文字和符號的意思。
在我學會數字符號以後,我認出大廳里的時鐘,上面寫著78,旁邊有另一個數字,427,那是寬寬數著剩下他一個人的時間。
我「醒來」後,寬寬就不再新增那個數字了。
猜不到是什麼計年方式,這次我不曉得自己「睡」了多久。
寬寬從睡醒到睡著,會用五次餐,餐餐間隔的時間都一樣。
我猜想他身上有某種計時器。
我身上穿的應該是寬寬母親的衣服,或是女性研究人員的衣服。
這是個避難所,或是研究室。
封閉的空間卻能自然循環空氣跟水,盥洗室的設備仍舊可以使用。
總之,這個星球沒有整個炸毀。
我有點好奇如今外面是什麼樣子,不過學習整個空間里的機械和電子產物,讓我忙得不亦樂乎。
寬寬興奮的拿出一片白色、藥膏似的貼片,讓我伸出左手腕。
貼在手腕內側的時候,我感覺到一股刺痛,微弱的電流通過。
這是通訊器。
一種多功能的互相定位系統。
「這樣妳就能隨時找到我了!」
寬寬給我看他左手腕的那個貼片,開心的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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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在這裡待的足夠久,
寬寬從孩子變成了少年。
青春期變化第一次發生的時候,寬寬鐵青著一張臉,他以為他生病了。
我找了電腦里的人體解剖圖給他看,解釋男女如何製造孩子。
那天,寬寬盯著試驗室里的培養皿,發呆了很久。
他看過一些孩子是從這裡長出來的,他也是。
然後,他指著我的腹部,問我:「小寶寶會從這裡長大嗎?」
「不會,我不是人類。」我簡潔有力的否認。
寬寬歪著頭,眉毛皺成一團,思考著我的意思。
大約半天,他沒有再說話,也沒再問其他的問題。
關於我不是人,這件事應該並不難認知,因為除了喝水,我幾乎不需要進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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罐頭不斷減少,寬寬一天天長大。
少年沒有離開過避難所,這裡就是他人生的全部。
在我「降臨」之前,他不敢打開任何獨立的房間。
我,就不一樣,寬寬不能永遠關在這裡。
我們每天的樂趣和任務就是翻找每個獨立寢室留有什麼東西。
照片或是影像存檔是我們最喜歡的。
那可以讓我們猜測外面的樣子。
一間間打開,有時候,會發現潰爛的白骨。整室瀰漫著不可思議的臭味。
牆上的彈孔可以看出這裡有過一場小規模的屠殺,有許多變形的傢具,凌亂的景象。
我每發現一具屍體,就會把它裝好,帶去農作室掩埋。
寬寬不懂我在做什麼,只是默默的幫忙。
在我發現第一具白骨的時候,我想到的是,究竟寬寬在我醒來之前,他一個人活了多久?
當時他才幾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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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另一個讓寬寬鐵青著臉的事情發生了,農作室無法模擬出太陽光。
閃爍的人造陽光讓我們意識到事態緊急。
罐頭的儲量和農作室的收成很重要,它們即將耗盡。
避難所的能源似乎不是無止盡的。
空氣和水是我最擔心的部分。我其實還好,我的這具身體是不會生病的。
就算因為氧氣不足而使身體壞死,我也會在某天重新蘇醒。
發現農作室的異常那天,寬寬很沈默。
我知道寬寬可能想要在這避難所裡生活到他老死,但是硬體條件不允許,必須找尋生路。
我們搗鼓了兩三天,光源系統明顯因為能量不足而無法運作,沒有物理性的損害。
隔了幾天,寬寬帶我去看避難所的平面圖。從我們住的實驗大廳到大門口,不會很遠。
「我們要出去了嗎?」他問。
寬寬已經長高到我的下巴,我幫他剪了一個短一點的髮型,可以紮成一個小馬尾。
男孩子也許不該留這樣的髮型,不過他根本不知道。
總之是照著我的喜好。
如果不開口說話,我想大部分的人都會以為他是女孩子。
我們一路找到最後一個閘門,電子控制器是斷電的,他找到電閘,把控制器通電。
門後就是外面的世界。
我們打算再睡一覺就出發。
「知妍。」寬寬背對著我睡。
「嗯?」
「知妍。」少年已經變聲了,高亢的童音變成低沈的嗓音。
「嗯?」
「沒事。」寬寬轉身埋頭在我肩側,不說話了。
我知道他很緊張,於是輕拍他的背部。
我摸到一個小小的突起,那是他背上的烙印,1224,他的編號。
“寬寬”是照顧他的研究人員取的,原本他,只有編號。
我不知道寬寬理解多少,他從未跟我提過像父母這樣的詞彙。
在他理解男女不同,以及孩子可以自然出生以後,他仍然沒有向我提問這方面的問題。
他幫我取名字,就像那個研究員幫他取名字一樣。
那個研究員叫做易西安。
避難所遭襲擊的那一晚,易西安把寬寬藏在一個小隔間里。
告訴他,變安靜了以後,也要躲著。實在餓的不行,就吃隔間里的東西,等他來開門。
研究人員沒有來打開隔間的閘門,寬寬自己爬出來。
一個小男孩獨自在幾個廳室里生活。
「我」是被他丟進培養皿里重生而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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寬寬可能以為是他創造了我,不過,我也不打算解釋。
「我」被隔離在無機玻璃盒里,無法吸收空氣中的分子重組身體。
某天,寬寬打開了玻璃盒,把「我」丟進培育胎兒的培養皿里。
有充足的營養,肉體重生的很快。
寬寬會這麼做,是因為發現「我」在動,推測出,我是個生物體。
寬寬是個天才,也是個實驗品。
在他一個人獨自在避難所生存的時間里,他翻找了所有他能碰觸到的資料,甚至打算嘗試再造出像他一樣的胎兒。
培養皿不是為了我準備的。
我很慶幸他先拿了我做實驗,如果只剩他一個孩子,要怎麼照顧一個新生兒?
寬寬喜歡在睡前的黑暗中,默數我的呼吸。
我需要呼吸,那讓他覺得心安。我不是人,不過,也不是機械。
我溫柔的拍著他的背部,好幾年前寬寬就不讓我拍背了,但是今晚例外。
他的呼吸聲變得很均勻。
明天,我們就要離開這裡。
我會想念這幾年的穴居人生活,很平靜、很溫馨,只有我和小寬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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閘門打開的時候,外面是一片黑暗。
等我們的眼睛適應以後,完全出乎預料之外。
沒有我想像中的一片焦黑。
一整片的草場和森林,星光滿天。
寬寬張大嘴巴仰望天空,這是真正的天空,不是照片。
我非常非常懷疑,那場氫彈爆炸的戰爭之後,地球到底轉了幾圈公轉?
或者,我已經不在地球上了?
寬寬跟一隻跳下樹的松鼠大眼瞪小眼,我不禁笑出聲來。
天空中還是那個月亮,漫天星辰,指出方向的斗杓跟以前一樣,讓我很安心。
我們走了五十幾個日夜,沿路為了寬寬,我宰了不少動物。
我的野外生存技能還是一把好手,練過上百年,任誰都不弱。
寬寬一開始有輕微的腹瀉現象,他畢竟是吃實驗室的化合食物長大的,對於這些野味,腸胃不太能適應。而我只要喝水就能活。
寬寬學會了一些捕食的技巧跟辨認方位的方式,跟在避難所里相反,換我當指導員。
成功抓到一些食物,他樂呵呵的表情讓我也笑了。
也許是少年的成長彆扭,他看見我的笑容就會轉開頭,不看我。
天候漸漸變得有點冷。
我牽著寬寬冷冷的手,擔心沒有足夠的禦寒衣物。
又走了好幾個日夜,
有一台無人機在我們腦袋上盤旋。
然後一輛裝甲車緩緩靠近,跳下六個武裝的軍人。
同行的人還有兩個醫護人員。
語言不通。
奇了,我們離開的那個建築到底是什麼單位?
唉,這是我遇到的第幾個新語言?數都數不來。
這群人並沒有很粗暴,發現我們只是兩個衣著破爛的年輕人。
收容所裡面有會說寬寬那種語言的翻譯人員。
我們在收容所待了很長一陣子,身體做了很多檢查。輻射污染跟傳染病什麼的。
政府給我們新的身份,「易氏姐弟」,是種政治庇護。
我依舊叫他寬寬,身份登錄上,他現在叫「易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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寬寬的DNA分析,最高度吻合的,是一名叫董嫻的女性,系統顯示那個女性已經過世很久了。
我跟寬寬一起看了董嫻的生前影像,幾百年前的愛國歌手。
寬寬並沒有直接克隆董嫻的DNA,他被製造成一個漂亮的男孩。
我原來以為寬寬是作為菁英來培養的試驗品。
但是對於男孩而言,過份美麗和纖細的外貌,實在不能說是出於意外。
我不想探討如果避難所沒有被襲擊,在那裡長大的寬寬到底會發生什麼。
沒有人比我更瞭解柔弱又漂亮的人會遭遇到什麼對待。
我無比慶幸有人毀了那個避難所,也慶幸寬寬遇到一位對他不錯的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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寬寬對董嫻的興致不多,看完一遍生平影像之後,就再也沒提過。
我們被安排在科學研究中心裡工作,寬寬把我教的很好。
我們算是動力學的菁英。
世界分成五大洲,跟以前一樣,但是地圖上的陸地變小很多。
人口數也少很多,登記在案的不到一億,沒能統計的不知道是多少。
我們兩人擁有一間小巧的公寓,經過骨骼鑒定,寬寬被認定是14歲,我是24歲。
我的DNA分析對他們來說有點特別,純正的東方種族。
收容所判斷我也是變態避難所的野心之作,復活古老種族美女的嗜好。
就讓他們去這麼認為,萬幸我們遇到的這座城之國,是個有文化水平的地方。
一個漂亮女性帶著一個漂亮少年,能安全生存的時代並沒有很多。
到目前為止,寬寬都是幸運的,這樣的生活讓我忘記盤算我應該離開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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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意識到時間的,並不是寬寬長得比我高這件事。
一個年輕女孩站在門口,問我:「妳好,請問易寬在嗎?」
有點靦腆的笑容,少女的髮香跟獨有的青春。
我從未擁有過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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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認為寬寬在我漫長的生命中,是我的第一個孩子。
我陪著他長大,從拍著他的背哄他入睡,到教育他長成一名出色的少年。
他將茁壯成一名堅毅的男子,擁有甜美的愛情故事,在家族的歡笑中,闔眼逝去。
而我,這具身體的時間是靜止的。
我不需要進食,頭髮不會超過肩膀,我也沒有生理期。
受傷損害的時候,花一點時間,就完全恢復,一點疤痕都沒有。
時間是靜止的,我不會老,不會生病,也不會有孩子。
那天晚上,我讓寬寬開始一個人睡,他問為什麼。
我準備了一個下午的台詞有點說不出口。
男孩大了,還是要娶媳婦的。
我告訴他,他總有一天還是要和別人組成家庭。
寬寬皺著眉頭:「我有家庭啊,我有妳。」
好吧,依照他的法定年齡,他也才十七歲,我可能擔心的太早。
但是十七歲了還跟「姐姐」一起睡,是不是太奇怪了?
雖然寬寬從未這麼叫過我,不管是姐姐還是媽媽,他只叫我,知妍。
來了城之國以後,他學會早安吻跟道別吻,只是位置有點奇怪,他總是輕輕碰我的嘴唇。
這麼多年也不改。
就跟晚上一定要跟我一起睡一樣。
「沒有男生這麼大了,還跟姐姐睡一起的。」
「妳不是我姐姐。」
沒錯,我無法反駁。
溝通無效之後,就是繼續拖著,我似乎,也希望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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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寬寬拒絕一個又一個的女孩之後,我明確地發覺自己病了。
每次有個黯然離去的女孩,就讓我松一口氣。
寬寬還是我的,這個念頭讓我愉悅,我不希望看到他選擇了某個女孩。
這是一種病,病名叫佔有欲。
我從不問寬寬那些女孩的來意,寬寬也從來沒提。
日子就一天天拖下去,直到他的新同事看到我的時候,對著研究室大喊:「易寬!你妹妹找你!」
時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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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申請外派的工作,一去就會是大半年。
當然,我打算弄個新身分,重新開始。
我在法定登錄上是35歲,但是一點也沒有變老的跡象。
寬寬知道這個秘密,我不是人類。
目前地球上的生物科技,並沒有我這種時間靜止的永生者。
「妳要走了?」
寬寬跟我一樣清楚,我不能再留在這裡。
因為等著我的,只會是無數的切片、化驗、實驗和虐待。
「嗯。」
臉上有濕冷的感覺,我擦拭掉那一滴滑落的眼淚。
我並不曉得我的淚腺居然在沒有生理刺激來源的時候,還能運作。
「不要忘記我。」寬寬顫抖的聲音說著最後一句乞求。
怎麼可能忘記,我不會忘記。
前程縹緲不可測,往事如過眼煙雲。
和他的回憶是我手中唯一能緊握的一絲幸福。
寬寬緊握著拳頭,淚流滿面的連鼻涕都滴到衣領上。
我不禁笑出聲。
幫他用熱毛巾擦臉,還是像個孩子。
我們一起收拾了我的行李。傍晚,我乘著高速磁浮列車離開,背景是一片血紅的晚霞。
「要跟我聯絡!」寬寬把兩個腕貼再次貼上我們的手腕。
「等我去找妳?」他深黑色的大眼睛里有個宇宙。
這是我們的儀式,當時我並不知道。
「好。」是啊,我仍渴望再見到他,不想管地球轉動的方向是順時針還是逆時針。
然後,
他吻了我。
這一刻的熱烈讓我覺得自己是個人類,我活著,血液流動著,溫熱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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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天後,城之國發生大規模爆炸。
我的定位器上,閃爍的綠色光點消失了。那代表寬寬的生命跡象。
恐怖攻擊,來自那個製造寬寬的變態避難所的所屬組織。
整個研究中心崩塌了一半,找到寬寬的時候,他只剩下左半身。
我的淚腺沒有運作,身體繼續行動,該做什麼就做什麼。
我為他扶靈,骨灰帶到海邊揮灑,他一直想看海。
生老病死,是這個星球唯一不變的法則。
在法則之外的永生者,是一場永無止盡的詛咒。
死還不是最可怕的。
永遠不會忘記才是。
有多少日子,我都問自己,為什麼不帶著他走?為什麼我們不留在那個草原生活?
看著他老,聽他埋怨青絲裡夾雜了幾根華發,陪伴他一生?
如果我有無止盡的時間,陪伴他幾十年寒暑又算得了什麼?
我花了六十年,滅了那個變態組織。
這六十年本來應該屬於我和寬寬的時光。
後悔是一種比死還可怕的感受。
我又開始找尋那個我忘記的東西。
最多十年,我會到新地方,擁有一個新身分。
我遇到過,很多、很多人。
但我沒有一天忘記過,那個人叫易寬,我的寬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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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寫於 2019年11月5日,作者:寫故事的靴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