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 勇气

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留长发，但是总也留不长，我妈自己不太会化妆扮美，我也就一直扎一把马尾辫。后来在宿舍里学会了最简单的盘发，就盘了很久。直到工作后被好朋友带去发廊。那时已经2000年之后了，发廊里的发型师都像《美丽人生》里的柊二和悟一样，不仅自己的头发很有型，而且剪发时的手势非常轻盈华丽。

说起来好笑，我喜欢那家发廊是因为在那里洗完头后，等候剪发时，有很舒服的肩颈按摩和头皮按摩。从办公室的繁忙事务里逃出来，浑身不舒服，比起之后的剪发而言，这样的按摩似乎更吸引到我。

第一次去剪，就遇到了悟那样的发型师，他看看我的朴素盘发，又得知我无惧剪短，而且也没有拿什么杂志让他做参考，就非常愿意接手，而且让我坐在橱窗那里，他要像表演一样给我剪发。其实我当时脑子里一片空白，我不知道他会给我剪一个什么样的短发，我也不知道我的父母同事会不会很吃惊。我在他们的眼里，就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生。带我去的朋友很吃惊我会同意坐在被围观的位置剪头发，我记不得当时剪的是什么发型，只记得过程非常有趣。他让我低着头，让头发垂下来，然后我感受到了他动手时的气流，睁眼看着地面上大段大段的黑发掉落，堆起。慢慢地，感觉头好像轻了一些。突然，他说，你抬起头来，我抬头，看到镜子里的我已经成了短发，他稍稍修剪了一下，就完成了。

我从小至多是齐耳短发，但是这一次，要更短得多。我感觉自己有了新的生命力。

短发需要常常打理，第二次就约不到那个发型师了，据说他非常忙，还给明星剪发。在发廊前台，有人给我推荐了一个男生，说他也是店里的发型师，要是我没有其他指定发型师的话，就可以让他帮我剪发。我说好呀。他的讲话声音很轻，话也不多，问我之前是谁帮我剪的，我把第一次大概讲了一下，他点了点头，就没有再说什么。

之后，一直到现在，都是他给我剪发。

一开始，他只是帮我尽量维持最初的那个短发发型，后来也会拿时尚杂志给我找些可以参考的。有几次，他说他要去上发型课，有几天不能去上班，我说，没问题，我等你在店里上班时再过去。再后来，他还去了日本，做专业进修，每次都呆了好多天吧。据说很多熟客都流失了。但是，比起要在固定时间去剪发而言，我更倾向于由固定的发型师剪头发。

有一次，我坐下来后突然跟他说，我想剪一个更短的短发，他说为啥，我说我想更干练一些。他想了想，就开始剪了，给我剪了一个像鹅卵石一样不对称但非常圆润的“汤团”短发，我在镜子里看到时，大吃一惊，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自己，但是还蛮帅气的。不仅那天在发廊里被大家赞叹，之后的那段时间，我走到哪里都会听到赞叹声。我这样没脾气的老好人，居然接连开了好几个新项目，都推进得不错，现在想起来，不知道是不是有这个发型的功劳。

再后来，我要离开了，临行前去他那里剪发，他说，我给你剪个短发，慢慢长长的过程里不会有不好看的时候，反正最后就扎马尾辫就是了。我当然说好，而且果然如他许诺的，即使长到及肩的时候都还有型。我告诉他，我把店卡给了好友，麻烦他以后给她剪发，我要是回去的话，还会去找他的。他说，是嘛，好呀，也祝我在国外生活得好。我猜他以为我一去不返了，而我果然在一年多后回去了，他见到我很吃惊，说，你这一年多果然没找人修修头发呀。我说，一路都蛮好的，没觉得有必要去修啊。

所以，现在每次回去，下了飞机后，总是先约他剪发，焕然一新后再开始走亲访友。他就是忙，也会帮我排好时间。而他自己，也从外出进修上课进步到时不时被请去教授培训班，从原先发廊里的普通理发师做到了独当一面的造型师，后来那家发廊也像《美丽人生》里的Hot Lip一样倒闭了，他带着其他人自立门户，直到现在。

前年带女儿回去，十来岁的小孩早早就不喜欢马尾辫了，问我可不可以剪短发，我带着她去了他那里，他吃惊地说，你女儿那么大了，不过转而马上说，我儿子都读大学了呢！我们大笑。去年又去，想来以后也是只去他那里剪发了。

可是，我居然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好友每次都在我买好机票后就帮我约他的时间。有一次，好友问我要不要加他微信，我说，不用啊，你帮我定时间不是蛮好，反正到时候在店里也是报她的卡号（当然是我自己付钱）。江湖上把发型师都叫做托尼，他是不一样的，他叫欧文。

谢谢你，欧文。